第396章 星火未冷(2/2)
韩雪调试着新设备:“我已经做了ocr增强模型,配合林默的文物分析,可以高精度还原笔迹动态。观众不仅能读内容,还能‘看见’他写字时的手势、停顿、用力。”
四人目光汇聚于林默。
他久久未语,指腹摩挲着怀表边缘。
脑海中浮现的是投影中那一幕:坑道深处,李长顺借着微弱烛光,一笔一划写着“娘,儿一切安好”,可落笔重得几乎戳破纸背——那是强忍哽咽的痕迹。
“我们要让他们的字迹说话。”赵晓菲轻声道。
林默终于抬头,点了点头。
“那就从第一封开始。”
几天后,李建军再次来到展厅闭馆前夕。
他没带相机,也没拍照,只是静静绕场一周,最后停在火柴盒展柜前。
临走时,他交给工作人员一个旧布包,说是留给林默的。
后来林默才知道,那包炒黄豆,是他父亲参战前夜亲手炒好、藏进行囊的唯一干粮,七十多年来由母亲保存至今。
布包很轻,解开后,里面是一小包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炒黄豆。
附言只有一行铅笔字,笔迹略显颤抖:
“你们让我知道,他不只是个做饭的。”
夜色如墨,城市沉入梦乡,唯有博物馆后巷的灯还亮着一盏。
林默站在修复室窗前,手里攥着那个油纸包——李建军留下的炒黄豆,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压得他心头发紧。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展开一角,一股陈年油脂与焦香混合的气息悄然逸出,微弱却真实,仿佛穿越了七十年的风雪扑面而来。
指尖触到油纸时,那层蜡封已有些脆裂,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旧时光被轻轻掀开。
寒夜里,他的掌心却因这微温的包裹而泛起薄汗,仿佛握住了某个未曾谋面之人的体温。
这味道不像是食物,倒像是一种记忆的引信,轻轻一碰,便在心底炸开一片无声的轰鸣。
“他不只是个做饭的。”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从前那些投影画面再度浮现:坑道里炊事班老赵蹲在角落,用冻裂的手往锅里撒最后一点盐巴;行军途中,他把仅剩的半块干粮塞给伤员,自己嚼着树皮拌雪水;松骨峰战役前夜,他在日记本上写:“今日多备了些炒豆,愿战友们暖胃也暖心。”
那时林默以为,那不过是个后勤兵的日常琐碎。
可现在他明白了,没有谁是真正“只是”什么人。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曾燃烧过滚烫的生命。
他将油纸重新包好,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是文物,不是展品,而是一段被长久掩埋的尊严,终于被人亲手捧了出来。
他走到档案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那里不再只存放修复记录和材料分析报告,而是渐渐聚拢起一种新的“藏品”:一封未寄出的家书复印件、一枚锈蚀的纽扣、一张模糊的老照片,还有此刻这包炒黄豆。
他郑重地将它放入编号为“hj-1950-07”的档案箱中,标签上写着:“来自民间捐赠 · 抗美援朝后勤人员生活遗存”。
就在合上箱盖的一瞬,怀表突然发烫。
林默一怔,急忙取出。
表壳表面依旧平静,可透过光线细看,齿轮之间的金色火种印记正隐隐闪烁,如同呼吸般明灭。
那一刹那,他仿佛听见风雪呼啸中的低语,断续却坚定——
“继续走吧……我们一直在路上。”
这声音他听过不止一次——第一次启动怀表时就有,只是那时他以为是耳鸣。
声音不止一个,而是许多个,交织成一条绵延不断的线,从长津湖的冰原,到松骨峰的焦土,再到如今这座灯火未熄的城市。
它们不悲不亢,只是静静地存在,等待被倾听,被传递。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不再迷茫。
转身走向门口,他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走廊尽头,苏晚抱着资料匆匆赶来,赵晓菲在群里发消息问明天采访老兵家属的时间,韩雪调试设备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他们都还在等他。
推开门那一刻,寒风吹起衣角,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
还有太多故事未曾开口,还有太多名字尚在沉默。
他低声说:“走,我们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