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沉默中的回响(2/2)
随后,轮到林默。
全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有人期待,有人审视,更多人等着看他如何辩解。
他没有拿稿子,也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缓缓打开随身携带的投影设备,轻声道:“我想放一段……别人的故事。”
光影亮起。
雪地、炮火、少年通讯员在风雪中爬行的画面徐徐展开。
没有配乐,没有旁白,只有风声呼啸、爆炸轰鸣,和那句越来越微弱的“信要送到”……
会场静得能听见呼吸的起伏,有人悄悄摘下眼镜擦拭眼角,指尖微微发抖。
当画面定格在石缝中信封上那行“娘,我在等胜利”时,沈清源的脸色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这影像从何而来?有原始文献支持吗?还是你根据口述材料重构的?”
林默关掉投影,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深潭。
“我没有重构。”他说,“我只是……看见了。”
沈清源盯着他,眼神复杂:“你所谓的‘看见’,就是用主观体验替代史料考证?那你和那些编造传奇的网红有何区别?”
林默没回答。
他只是慢慢合上设备,将那张泛黄的纸片轻轻放在讲台上,推向前方。
“您问我有没有证据。”他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会场,“如果这张纸,是从一件1950年战场遗物中发现的;如果它的笔迹,能与现存档案比对;如果它的内容,从未见于任何公开记录——那么,请问教授,它是从哪里来的?”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
“我不是来否定你们的方法。我只是想问一句:当所有证据都沉默的时候,谁来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说话?”
没有人回应。
只有窗外,一阵风吹过高楼间的缝隙,带起轻微的呜咽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夜色尚未退去,城市仍在沉睡,博物馆却已悄然亮起一盏孤灯。
林默没有离开。
他坐在修复室中央,四周静得能听见空调低微的嗡鸣,还有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响。
那件灰绿色军装仍平铺在软垫上,像一片从时间深处打捞出的落叶,纤维间还残留着雪水的凉意。
他的目光落在桌角的怀表上——它安静地躺着,表面金痕蜿蜒如新生的脉络,在灯光下泛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他缓缓将手覆上去,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流,顺着血脉向上蔓延。
“我不是要替代史学家,”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空气吞没,“我只是想让那些被遗忘的人,有机会再被人看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怀表轻轻震颤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跳动,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呼吸般的律动。
齿轮缓缓开始转动,仿佛久眠的心脏重新搏动。
一圈圈微光自表盘中心漾开,如同涟漪扩散至整个空间。
林默闭上眼,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沿着指尖流入体内——不是力量的充盈,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认同、回应、共鸣。
这是历史本身,在回应一个愿意倾听的灵魂。
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
上海新的一天正悄然苏醒,地铁开始试运行,钢轨轻震传导至地面;早班公交驶过空荡的街道,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发出绵长的沙沙声。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苏晚正将昨晚研讨会的录像剪辑成一段三分钟的短片。
她删去了所有辩论与理论争锋,只留下投影画面中最动人的片段:风雪中爬行的少年,颤抖的手指划出最后一笔,以及那封藏在石缝中的信。
她命名为:《他说,娘,我在等胜利》。
不知是谁先发到了微博,配文“这不是电影,这是有人替我们看到了真实”,短短三小时内登上热搜榜第三。
主流纪实自媒体纷纷转载,评论区涌来无数留言:“我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光。”“原来历史不只是冰冷的文字。”“我一直以为英雄离我很远,可今天,我觉得他就在我身边。”
几位曾在论坛公开质疑林默研究方法的学者,次日清晨分别拨通了博物馆办公室电话。
他们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谨慎询问:“您是否可以提供那次影像的技术参数?”“我们想组织一次小范围学术研讨,探讨这种‘感知性史料’的可能性。”
质疑并未消失,但裂缝已然打开。
夜深了,城市灯火渐稀。
林默正准备关机,忽然一声轻响——邮箱提示音划破寂静。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标题空白,像一道未命名的伤口。
他迟疑片刻,点了附件。
是一封扫描版的家书。
纸张泛黄,边缘焦黑,墨迹因岁月浸染而微微晕染。
字迹朴拙却有力,写着:
“冬至已过,雪封山道,归期未定。儿若未能还家,请代我孝敬阿母。战事虽艰,然心志不移。望家中勿念,待春来时,或有捷报……”
落款日期清晰可见:1952年冬。
林默屏住呼吸,指尖停在屏幕上方。这字迹……他见过。
不是在档案馆,也不是在任何文献之中。
是在那场雪夜里,在冰雕连最后的坚守中,那个靠在战壕边沿、用体温护住信纸的年轻士兵——他曾望着北方喃喃自语:“娘,等我回家过年。”
那一刻的面容,此刻竟与此信上的笔迹悄然重合。
他凝视着署名处那一行小字,心跳骤然加重。
那里写着两个字:李长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