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无名者的誓言(2/2)
“排长!”
战士们喊着冲过去,林默跟着爬过去,看见王铁柱的右手死死攥着什么——是半面党旗,红布上沾着黑褐的血,“中国人民志愿军”几个字被弹片撕去半角,却依然挺括。
“守住......”王铁柱的喉结动了动,血沫从嘴角溢出来,“阵地......”
林默想帮他擦脸上的血,手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幽灵见证者”,触碰不到七十一年前的风雪,触碰不到这些滚烫的、鲜活的生命。
“我记下了。”林默哑着嗓子说,“我一定记下。”
王铁柱的眼睛慢慢闭上,党旗从他指缝滑落,飘进雪堆里,像朵被揉皱的红牡丹。
怀表在口袋里灼烧,林默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他最后看见的,是小战士爬到王铁柱身边,把那半面党旗塞进自己怀里;是机枪手抱着打光子弹的机枪,往敌人堆里扑;是山坡上,七枚党徽在硝烟里闪着微光,像七颗不肯熄灭的星。
修复室的台灯刺得他眯起眼。
林默踉跄着扶住桌角,怀里还残留着刚才抱党旗的温度——不,不是怀里,是掌心里。
他摊开手,两张薄如蝉翼的碎片正躺在手心里:一张是模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战士举着党旗,眉眼和王铁柱有七分像;另一张是录音带,表面刻着“1950.10.25 云山郡”。
他颤抖着把录音带塞进复古录音机,电流杂音后,响起沙哑的男声:“......报告组织,七连阵地还在。敌人冲了八次,党员牺牲六人,剩下的......还能再冲八次。请告诉招娣,哥的军功章......在党旗下埋着。”
“咔”的一声,录音结束。
林默的手背抵着嘴,指节发白。
他抓起照片冲出门,连外套都没披。
秋夜的风灌进领口,他却觉得浑身发烫,像有团火在胸口烧,烧得他眼眶发酸,烧得他想立刻、马上、现在就去确认——确认这个叫王铁柱的战士,不是“无名烈士三号墓”里的一串编号。
市档案馆的灯还亮着。
周晓明推了推眼镜,接过照片的手有些发颤:“这照片......是从哪来的?”
“投影里。”林默简短地说。
周晓明凑近看了看照片背面的模糊字迹,突然转身翻出个牛皮纸袋,里面全是泛黄的档案:“1950年10月25日,云山战役,三营七连全员阵亡,仅存半面带血的党旗。”他抽出张表格,“无名烈士三号墓登记的遗物里,有半枚党徽,针脚和照片里战士胸前的......”他抬头,眼睛发亮,“极有可能是当年失踪的通信兵张文清。但档案里说他籍贯不详,牺牲时未满二十岁。”
“王铁柱。”林默突然说。
周晓明一怔:“什么?”
“他说他叫王铁柱,河北保定,有个妹妹叫招娣。”林默摸出笔记本,翻到夹着半张书页的那页,“可能是化名,也可能是档案遗漏。”
周晓明快速在电脑上输入关键词,屏幕上跳出一行字:“1951年保定县志·烈士名录:王铁柱,男,1931年生,保定清苑县人,1950年10月牺牲于朝鲜战场,亲属信息:妹王招娣,1935年生。”
林默的手指重重按在“亲属信息”上,按得指节泛白。
深夜的修复室里,绿萝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影子。
林默把录音带反复听了七遍,每遍听到“请告诉招娣”时,都要暂停,把那几个字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上。
“你们不是无名之人。”他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怀表突然发出柔和的红光。
林默低头,看见表盖上浮现出一行淡红色的字:“信仰印记·觉醒”。
红光流转间,他仿佛又看见王铁柱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像七十一年前的风雪里,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整理资料时,一本旧《解放日报》从笔记本里滑落。
林默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信纸从报纸夹层里飘出来。
他捡起信纸,看见落款处的字迹——虽然褪了色,却笔锋刚劲:“张文清 1950年9月15日”。
信纸最下方,有行被水浸过的小字:“招娣收。”
窗外的秋风吹起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耳边说:“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