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不是第一个(1/2)

林默把日记本按平在炕桌上时,指节还在微微发颤。

火炕的热气透过粗布棉裤烘着他的腿,可掌心的怀表却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几层布料仍烫得皮肤发疼。

要喝姜茶吗?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端着搪瓷缸的手在他余光里顿了顿,最终没敢直接递过去——方才在冰谷,他跪坐在雪地里时,她碰了碰他的肩膀,被那透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寒颤。

林默抬头,看见苏晚眼尾还留着哭过的红痕,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是方才在雪地里守着他时落上的。

他突然想起投影里那个睫毛结着冰花的战士,喉结动了动:谢谢。

茶水温热,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才让他的指尖有了点知觉。

他重新低头,日记本的纸页已经被翻得卷起毛边,爷爷的字迹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旧旧的棕:1950年冬,我在冰谷救了一个人,却没能带回另一个。

怀表轻响。

他下意识摸向表盖内侧,新浮现的刻痕在茶缸氤氲的热气里若隐若现:黎明之前,有人守望。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救了一个人,没能带回另一个......林默对着两行字喃喃,忽然想起冰谷断崖下那片泛着青灰的冰层——爷爷说的没能带回,是不是就埋在那里?

他指尖抚过日记本上二字,纸张纤维在指腹下粗糙得像老树皮,所以您让我来这里,是要我带回您没能带回的?

苏晚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身边,发梢还沾着融化的雪水,滴在她军绿色的冲锋衣上,晕开深色的圆斑:下午在冰谷,你喊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掏出手机,翻出一段录像,我录了点......你当时的样子,像被什么拽进了另一个世界。

视频里的林默跪在雪地里,双手虚抱着什么,肩膀剧烈颤抖,嘴唇冻得发紫却仍在开合。

苏晚的画外音带着哭腔:林默!

林默你看我!可他像完全听不见,直到怀表烫得他松手,才猛然惊醒。

这是第几次了?苏晚关了视频,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眼底发亮,第一次在博物馆修复那封冻硬的家书,你突然背出整段没公开的内容;第二次在松骨峰遗址,你说七连还剩十八人,后来查证那是当年未上报的伤亡数字......她伸手碰了碰他胸前的怀表,它不是普通的老物件,对吗?

林默望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举着摄像机说我要拍真正的英雄,眼里的光比博物馆的射灯还亮。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怀表,表盖内侧的刻痕在两人之间流转着淡金的光:我爷爷是长津湖的幸存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雪,这表,能让我到他们。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雪粒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苏晚的手指轻轻覆在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两层布料传来:所以你才总说他们的心愿?

那些你找的老兵家属,立的无名碑......她突然笑了,眼尾的红痕跟着翘起来,我就说,你修文物时的眼神不一样——你不是在修老物件,你是在修他们的命。

炕桌上的台灯闪了闪,突然灭了。

林默摸出手机打亮手电筒,光晕里,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震得他几乎握不住。

苏晚惊呼一声,伸手去扶,却见表盖自动弹开,表盘上原本的罗马数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下方都浮动着淡蓝色的信念链接四个字。

李大海......林默喉结滚动,那是他上个月刚帮着找到孙女的老战士,他的心愿是让孙女知道爷爷没当逃兵他颤抖着伸出指尖,触向信念链接,怀表的震动突然变成蜂鸣,眼前的黑暗被一道白光劈开——

他又回到了雪地里。

但这次不是冰谷,是更开阔的山坳,积雪被踩出凌乱的脚印,弹壳在雪地上闪着冷光。

李大海正蹲在战壕里,棉袄肩头渗着血,却还在给身边的小战士系围巾:柱子,把围脖扎紧了,风从领口钻进来最要命。

柱子?林默脱口而出。

视频里他喊的名字,竟在此时有了具体的脸——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战士,圆脸还带着婴儿肥,军帽下露出半截被冻红的耳朵:大海哥,我这围脖是我娘用压箱底的红布缝的,她说红能挡子弹。他摸出块铜制的平安牌,等打完仗,我拿这个去换两斤糖,给咱连每人分一块。

李大海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穿透林默的身体,落在他胸前的怀表上:如果我没了,这块牌你帮我交给三连的周大个——他媳妇怀孕了,说等孩子出生要认我当干大。他把铜牌塞进柱子手里,替我跟他说,干大没能看见娃的脸,但干大的围脖,娃戴着肯定暖。

轰——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林默被气浪掀得踉跄,再睁眼时,眼前又是民宿的火炕。

怀表安静地躺在他手心,表盘上李大海的名字旁多了个金色的小锁,而柱子的名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下一页,字迹还带着新鲜的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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