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纸上的温度(2/2)
信纸摊在两人中间,“不能回家了”那行字被他攥出了褶皱。
他抬头时,苏晚看见他眼底泛着水光,可嘴角却在笑:“这封信……它有温度。”他的拇指摩挲着信纸边缘,那里还留着王铁柱擦眼泪的痕迹,“铁柱没把信寄出去,可能是阵地失守前没时间,可能是……”他喉结动了动,“可能是他根本没等到能寄信的那天。”
苏晚的手指轻轻覆在信纸上。
她的指甲盖还沾着纪录片拍摄时的丙烯颜料——上次拍松骨峰遗址,她蹲在弹坑里画战场复原图。
“我陪你找。”她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青铜上的槌子,“找他的娘,或者他的后人,把这封信送到该送的地方。”
凌晨两点,林默的手机在修复台上震动。
是赵志刚发来的消息:“明早九点,市档案馆。我约了管户籍旧档的老李,他说抗美援朝时期的失踪人员名录可能有线索。”
档案馆的旧木楼飘着霉味和樟脑丸的香气。
赵志刚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熬得发红——这位曾经质疑过“共振投影”的历史学者,现在比谁都积极。
他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杯壁上还凝着水珠:“老李说当年很多家书没寄出,一是邮路断了,二是战士们怕家里担心,总说‘等打完这仗’。”
管理员李思远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衬衫第三颗纽扣永远扣不上。
他搬来半人高的档案盒,牛皮纸封皮上写着“1951-1953 失踪人员登记”。
翻到第三本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王铁柱,21岁,籍贯辽北省清源县石磨村……家属栏写着‘母张氏,无其他亲属’。”他抬头,眉心拧成个结,“但后面标注了‘查无此人’——战后民政部门去石磨村核实过,老张太太在1952年就去世了,村里说她临终前总念叨‘铁柱该回家了’。”
修复室的暖气突然停了。
林默觉得后颈发凉。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光影正缓缓流转,是王铁柱照片里的土坯房,屋檐下的玉米串儿被风吹得摇晃。
“不过……”李思远突然拍了下脑门,伸手去翻抽屉最底层的牛皮纸袋,“去年整理民国旧契时,听老保管员说过,石磨村有间老房子没拆。说是老张太太临终前把钥匙给了村东头的王婶子,说‘等铁柱回来’。”他抽出张泛黄的地图,用红笔圈了个点,“就在清源县北边,现在归松岭镇管。路不好走,得开车到镇里再换三轮。”
林默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那个红点。
窗外的雪下大了,雪花撞在档案馆的老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
他把信纸小心收进随身带的铜匣里——这是爷爷修了半辈子的老物件,匣盖上刻着松枝和弹孔。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苏晚把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睫毛上已经沾了雪,“我让李红梅调辆车,后车厢有睡袋,大不了在镇上过夜。”
赵志刚搓了搓手,把保温杯塞进林默手里:“我查过天气,明儿松岭镇有小雪。你们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定位。”
深夜十点,黑色越野车驶出上海市区。
林默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铜匣。
车窗上蒙着雾气,他用指尖画了个小太阳,映着路灯的光。
苏晚调小了暖气,车载广播里正放着老歌:“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你说,”苏晚握着方向盘,雪光映得她的眼睛发亮,“石磨村的老房子里,会不会还留着老张太太等儿子的痕迹?”
林默望着窗外飞驰的雪幕,铜匣在他怀里微微发烫。
他摸了摸匣盖,那里有爷爷用银漆描的“1950.11 长津湖”,现在被体温焐得暖乎乎的。
“会的。”他轻声说,“有些东西,时间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