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暗流涌动(2/2)

他每走一步,靴底都在结冰的地面上打滑,肩胛骨随着负重上下起伏。

他转身时,林默看清了他的脸——和李秀兰老照片上的李大海,连嘴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二班撤!”李大海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撕裂,穿透风雪,“抱起机枪就往阵地上冲。”

子弹擦着他耳朵飞,带起一阵灼热气流,雪地上犁出黑沟。

他扑在战壕边,枪管里的火舌舔着美军的散兵线,哒哒哒——节奏急促而坚定。

突然,一发炮弹在右侧炸开,气浪把他掀起来,又重重摔在冰面上。

林默想伸手去扶,指尖却穿过了纷飞的雪,只触到一片虚无的寒意。

李大海的腿在流血,血珠落在雪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他咬牙爬向还在喷火的机枪,背后传来班长的喊:“大海!快撤!”

“班长你带着人先走!”李大海把最后一颗手榴弹塞进枪托下,双手死死卡住扳机,“我给你们压——”

轰然巨响,爆炸的气浪裹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来,林默下意识闭眼,脸颊被无形的冲击波刮得生疼。

再睁开时,画面里只剩一挺歪倒的机枪,枪托上卡着半块带血的布片。

布料是粗蓝布,经纬交错间有细微磨损痕迹——和李秀兰昨天落在展馆的,给孙女缝棉袄剩下的那块蓝布,纹路一模一样。

怀表“叮”的一声轻响,投影消失了。

林默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从深水中浮出,胸口剧烈起伏。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的睫毛上沾着细汗,后颈全湿了——不是因为冷,是刚才那声爆炸,炸得他心脏都在颤,耳膜嗡嗡作响,久久未能平息。

“原来是这样。”他对着无名碑轻轻说,声音沙哑,“你不是在掩护战友撤退,是在给大部队争取时间。”

他缓缓站起身,双腿僵硬如铁,踩在松针上的脚步略显踉跄。

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贴近怀表表面,低声说:“试试能不能录下这段光。”

第二天清晨五点整,苏晚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里是摄像机开机的“滴”声:“我联系了李秀兰奶奶,她今早八点的高铁,带着李大海的老照片和当年的家书。拍摄团队已经在高铁站等了。”

林默站在陵园门口,看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雾弥漫,远处城市轮廓若隐若现。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能听见苏晚那边此起彼伏的“准备”“打光”声:“论坛的发言机会呢?”

“杨建国说他来安排。”苏晚的声音里带着笑,“他说当年他爷爷是松骨峰的炊事员,背了三锅热水上阵地,现在该他背‘历史’这口锅了。”

张远航把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时,筹备会的圆桌已经坐满了人。

他盯着屏幕上的议程,“林默”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疼——原本该是他们的“专家”做开场发言,现在倒好,被个修文物的抢了先。

“慌什么?”旁边的助理递来平板,“咱们的‘证据’够他喝一壶的。美军作战日志、战地记者采访,连当年的‘幸存者’都找好了。”

张远航扯了扯领带,点开邮箱准备再核对一遍资料。

收件箱里躺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显示“无名”。

他皱了皱眉,鼠标悬在删除键上,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视频加载的进度条慢慢爬。

画面里,雪地里的机枪工事还在冒烟,一个年轻战士的脸逐渐清晰——和他们准备的“李大海虚构论”里,专家说的“不存在的人物”,长得一模一样。

张远航的喉结动了动,喉咙发干。

视频切换,出现一位白发奶奶,手里攥着张老照片,眼泪砸在照片上,声音哽咽:“大海走的时候,兜里还装着给我买的头绳。他说等打完仗,要看着我出嫁……”

助理凑过来看,手机“啪”的掉在地上,屏幕碎成蛛网。

张远航的指尖在颤抖,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台破风箱。

忽然,一段记忆闪回——童年夏夜,爷爷躺在竹床上,手臂上有三处弹疤,临终前紧握他的手,声音微弱却执拗:“别让人说我们没打过仗……我们真的拼过命啊……”

他曾以为那是旧时代的执念,如今才懂,那是怕被遗忘的哀求。

视频最后,一行字慢慢浮现:“后来者永远记得。”

字体朴素,却重如千钧。

筹备会的门被推开,服务员端着茶盘进来。

张远航猛地合上电脑,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流进衣领。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极了当年在酒吧听那些“新论”时,以为能掀起风浪的兴奋——可现在,那兴奋变成了块冰,沉甸甸压在胃里,冷得他想吐。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着,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张远航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关的视频缩略图,李大海的脸在阴影里笑着,像道照不亮却化不开的光。

他突然想起线人说的话:“林默最近总去烈士陵园。”

而此刻,那座陵园里,三百多块无名碑在晨光里沉默着,像三百多双眼睛,盯着城市里正在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