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枝茁壮盼春归(一:霜染林梢忆旧岁)(2/2)

展开来是幅未完成的素描,纸上的小李身姿挺拔,腰间别着枪,手里紧紧攥着情报,背后是燃烧的木桥,桥边还画了几棵小小的树苗,正是他们去年栽种的样子。笔触比去年墙上的壁画细腻了许多,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小李的眼睛被画得格外有神,透着坚定的光。

赵建军凝视着画纸上的英雄,小李叔叔挺拔的身影透过粗糙的笔触透着股凛然正气,那燃烧的木桥仿佛还在眼前跳动着火焰,他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轻碰了碰画纸,忽然就想起父亲昨晚在煤油灯下说的话。彼时他写完作业正要上床,路过堂屋时看见父亲正坐在八仙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擦拭那支传家的钢笔——那是爷爷传给父亲的,笔身是温润的枣木色,靠近笔尖的地方有个黄豆大小的小坑,父亲曾说过,那是青龙沟战斗时,他揣着钢笔在岩石后隐蔽,被碎石磕出来的印记,是英雄岁月留下的勋章。

父亲手里捏着块浸了煤油的细棉布,指尖捏着棉布一角,顺着笔身细细擦拭,连笔缝里的积灰都不肯放过,煤油的清冽气味混着木头的清香在屋里轻轻弥漫。

父亲擦得极慢,像是在抚摸一段珍贵的时光,擦完才抬眼看见他,招招手让他过去,声音轻得怕惊扰了窗外的夜色:“建军,跟你说个大事,县里的公路规划图批下来了,开春就动工,从青龙沟口一直修到县城,以后咱们山里人出门就不用再翻那几道大岭了。”他顿了顿,把钢笔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望向窗外学堂的方向,“更要紧的是,县里还说要在‘英雄林’旁建个纪念亭,六角形的,挑檐上还会挂着铜铃。

亭子里要立块青石碑,石匠会把青龙沟战斗的来龙去脉都刻在上面,你小李叔叔的名字,要刻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来往的汽车司机、城里的学生娃,都能知道咱黑风岭出过这样的英雄。”

赵建军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葫芦桶,桶底沾着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凉气,是刚从青龙沟舀水时沾上的,桶沿内侧清晰印着几个小小的手印,那是他用了大半年磨出来的痕迹。他抬手抹了把鼻尖上沾着的草屑,再抬眼时,眼神里已盛满了郑重,直直望着二柱的眼睛,连声音都比平时沉了些:“等公路修好了,大卡车能直接开到青龙沟口的老槐树下,咱们就找孙爷爷砍棵最直的松树,做个比学堂黑板还大的木牌,立在路边的土坡上。

我爹教我写的字已经练熟了,到时候我来写英雄的故事,把小李叔叔守桥送信、李大爷冒雪送粮的事都写上去,用咱山里最红的朱砂调漆,涂得亮亮的,就算是阴雨天,老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说着攥了攥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等你从县城回来,咱们就一起给纪念亭画壁画!我早跟我娘打听好了,后山的赭石砸碎了磨成粉,加些松脂就能调出血红色的颜料,画火焰最像;丫丫手巧,让她把野菊花晒干了磨成黄粉,调在颜料里画花;小石头画的小鸟能像活的一样,让他在壁画边角画些山雀、松鼠,热闹着呢!”他忽然想起二柱要去县城,慌忙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舍不得的急切,“你每个月都要给我写信,用城里的信纸写,告诉我县城的学堂有没有大操场,图书馆里有没有《三国演义》。

我也给你写,把‘英雄林’的变化都写清楚,哪棵树发了新芽,哪棵树的红绳被风吹松了,等树再长高些,我就摘片最绿的叶子夹在信里寄给你,让你也能闻闻山里的味道。”

风穿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英雄们在轻声应和着两个孩子的约定,又像是在为他们的情谊鼓掌。不远处的学堂里,传来林晓燕教孩子们读书的声音,“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的朗朗书声,像清澈的溪流般从敞开的窗户流淌出来,混着青龙沟潺潺的溪水声,在山谷里荡开层层涟漪。几只灰扑扑的麻雀落在“英雄林”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啄食着孩子们散落的野菊种子,吃完后还在枝头蹦跳着,像是在道谢。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两个男孩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树苗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像是新生的希望与英雄的灵魂紧紧相依,再也不分开。二柱把素描画重新卷好,用油纸包严实了放进书包最底层,像是藏着一件稀世珍宝。赵建军则提起葫芦桶,两人并肩往学堂走,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映在地上,一路洒下欢声笑语,与林间的鸟鸣、溪声汇成一曲动人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