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炊烟里藏刀光,田垄下埋暗线(1/2)
清明过后的鹰嘴崖下,晨露像碎钻般凝在新抽的玉米苗尖上,微风拂过便簌簌坠落。田垄间此起彼伏的号子声穿透晨雾,惊醒了沉睡的山野。赵卫国挽着裤腿蹲在地里,指尖轻轻抚过带着潮气的嫩绿苗叶,看着白色的根系在翻松的黑土里扎得扎实,嘴角刚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就被不远处尖锐的争执声猛地拽回神。通信员周建民攥着一块巴掌大的生锈铁件,脸涨得通红,正跟负责耕种的老乡李大爷争得面红耳赤,脚下刚培好的土垄被踩出几个深浅不一的坑,几株玉米苗也歪倒在地。
“赵队长您来评评理!这就是刚翻地时刨出来的!”周建民看见赵卫国过来,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冲上前,赶紧把铁件递过去,掌心还沾着新鲜的黑泥,指节因为用力攥得发白,“李大爷非说这是以前老地主埋的破农具,可您仔细看这纹路——哪有农具会刻着这种歪歪扭扭的螺旋槽?这分明是个蹊跷玩意儿!”赵卫国接过铁件在手里掂量,分量比同等大小的农具沉了近一倍,粗糙的锈迹下隐约能辨出精密的螺旋状凹槽,指尖摩挲时还能感受到细微的金属光泽,边缘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腥气。他忽然想起肃清胡万山巢穴时缴获的那台加密电报机,机身上就有类似的零件结构,心跳猛地快了半拍,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具体在哪儿挖出来的?”赵卫国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正在弯腰劳作的队员和老乡,指尖在铁件的凹槽上反复摩挲,试图辨认更多细节。周建民往西南角那片荒坡用力指了指,语气带着急切:“就那片刚开垦的生地!离合作社的仓库直线距离不到两百步,我正跟二柱他们拓荒呢,一锄头下去就磕到这硬东西了。李大爷说那片地早年间是乱葬岗,民国初年还有兵匪在那儿埋过军火粮食,谁承想能翻出这不明不白的玩意儿。”
正说着,田埂那头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赵铁山拄着枣木拐杖从晨雾中走来,粗布衫的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布满老茧和旧伤的胳膊,晨光在他花白的鬓角镀上一层银霜。他没先看周建民手里的铁件,反倒蹲下身小心翼翼扒开周建民脚下的泥土,指腹捏起一点土凑到鼻尖细细闻了闻,又起身沿着荒坡的田垄一步一步慢慢走,拐杖头时不时戳戳地面,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圆印。走到荒坡边缘那几株歪脖子酸枣树旁,他忽然停住脚步,朝赵卫国招手:“卫国,你过来看看这土垄的走向。”赵铁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拐杖指向那几垄明显突兀的田地,“正常开垦都顺着地势走,省时又省力,可这几垄偏偏斜着挖,转弯处还特意压实了,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东西。”
赵卫国快步走过去,顺着拐杖指的方向仔细端详,果然发现那几垄土的接口处格外生硬,土色比周围深了一截,还带着未完全干透的潮气,明显是近期重新翻填过的。他立刻给周建民使了个眼色,让他守在原地装作整理农具,又低声叮嘱旁边的队员:“慢慢把老乡往东边地块疏导,就说那边土肥,别惊动任何人。”安排妥当后,他才跟着父亲蹲在荒坡前。赵铁山用拐杖尖轻轻挑开一处松动的土块,里面露出一小截发黑的油纸角,他用指尖捏起来闻了闻,肯定地说:“这不是咱们合作社用的桐油油纸——咱们的油纸是山里桐籽榨的油浸的,有股清香味,这个是柏油浸的,闻着发闷,防潮性比桐油好十倍,最适合埋东西藏货。”
赵卫国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合作社的物资都是由林晓燕统一登记采购的,桐油油纸是用来包种子和农具的,而柏油油纸只有城里的西药铺和洋行才有货,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他忽然想起上次排查胡万山余党时的线索:有个叫刘掌柜的西药铺老板,借着给合作社送药材的名义传递情报,后来风声紧了就卷铺盖跑了,铺子里的物资还没来得及彻底清查。他攥紧拳头刚要喊人过来开挖,就被赵铁山一把按住肩膀,父亲的掌心带着老茧的粗糙质感,力道却很沉稳:“别声张。你看那边田埂上,那两个蹲在石头上抽烟的,眼神一直往这边瞟,不是咱们的人。”赵卫国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两个陌生汉子假装歇脚,视线却始终锁定着荒坡。赵铁山往合作社的方向瞥了一眼,烟囱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混杂着早饭的香气:“先回去吃早饭,等夜深人静了再带精干的人来查,现在动手就是打草惊蛇。”
晚饭时,合作社的伙房里蒸汽腾腾,格外热闹。刚从城里换粮回来的王强唾沫横飞地讲着城里的新鲜事,手里比划着:“你们是没见着!洋行里新到的那批铁犁,比咱们老木犁快三倍,犁出来的地又深又匀,就是要五斗米才换得动。”几个年轻队员围着他追问细节,不时发出惊叹声。林晓燕坐在角落的小桌旁,腰上还缠着渗着淡红药水的绷带——那是上次剿匪时被流弹擦伤的,她手里捧着账本,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时不时抬头插两句话,提醒队员们别轻信洋货。赵卫国端着粗瓷碗坐在她对面,留意到她翻到西药采购记录那一页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指尖在“酒精二十斤”那行字上顿了两秒,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笔尖的力道重了些,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
饭后,赵铁山把赵卫国和林晓燕叫到临时指挥部。石桌上的油灯跳动着橘黄色的火苗,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的军用地图上。林晓燕把账本摊开在油灯下,指着其中一页的红手印说:“这是上个月初三的西药采购记录,买了二十斤医用酒精和十盒纱布,签字画押的是城西药材铺的刘掌柜。可我今天给伤员换药时,老中医孙先生特意跟我说,咱们的酒精浓度不对劲,倒在伤口上都不怎么疼,闻着味也淡,明显是掺了水的,根本达不到消毒效果。”
“刘掌柜?”赵卫国猛地攥紧拳头,这个名字像根刺扎进心里,“就是那个跟胡万山有资金往来的药铺老板!上次咱们要传讯问话,他说要回乡下省亲,给的回乡证明盖的是假公章,等咱们赶去铺子里,人早就跑没影了。”他把白天挖出来的铁件放在油灯下,火苗映照在螺旋凹槽上,映出细碎的反光,“这东西跟电报机的调谐零件极为相似,要是刘掌柜还在暗中活动,说不定这附近就藏着他们的秘密电台,用来跟外面的特务联络。”
赵铁山捏着铜烟斗没点燃,烟锅在石桌上轻轻磕了两下,目光在铁件和账本之间来回扫视,眼神深邃:“晓燕,你明天一早动身去城里,就以核对账目、退换酒精为由去趟药材铺,看看刘掌柜到底在不在,顺便打听一下近期柏油油纸的销路,记着多跟伙计套话,别露破绽。卫国,你今晚带王强和周建民去荒坡探查,记住只看不动,先摸清周围的盯梢情况,把暗哨的位置都标清楚。”他顿了顿,拐杖重重敲了敲石桌,“那些漏网的特务知道咱们现在全力搞生产,仓库里存着种子和粮食,肯定想趁虚破坏。这铁件和掺水酒精,就是他们扔出来的探路石,要是咱们没察觉,下一步就该动手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晓燕就换了身半旧的灰布衫,头上包着蓝布头巾,挎着个装满山蘑菇和野核桃的竹篮往城里走。山路崎岖,露水滴湿了她的裤脚,绷带处传来隐隐的刺痛,但她脚步始终轻快,不时弯腰采摘路边的野菜,装作寻常赶集的乡下姑娘。城西药材铺在街角的老槐树下,门脸不大,挂着“济世堂”的木匾,柜台后坐着个十八九岁的陌生小伙计,正低着头飞快地拨算盘,算盘珠碰撞声清脆响亮。林晓燕把竹篮放在柜台上,故意把山货摆得显眼些,装作闲聊的样子笑着问:“小哥,刘掌柜在吗?上次我来买的酒精用着不趁手,想再来买些,顺便跟掌柜的说道说道。”
小伙计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手指在算盘上顿了一下,飞快地瞥了里屋一眼,才低声说:“刘掌柜去外地进药材了,得个把月才能回来。酒精最近断货了,城里几家药铺都缺货,您要是不急,过十天半月再来看看?”林晓燕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悄悄往柜台下探了探,像是在摸什么东西,柜角的缝隙里还露出半张发黑的油纸角,质地和荒坡上发现的一模一样,边缘还沾着点泥土。
“哎呀,这可糟了!”林晓燕故意拉长脸叹了口气,伸手在竹篮里翻找着,露出焦急的神色,“队里还有好几个伤员等着酒精消毒呢,伤口要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要不您给留些?我多给点价钱也行,下次赶集再来取。对了,小哥,我听人说柏油油纸防潮性特别好,想给伤员的绷带包一层防潮,你们这儿有吗?”小伙计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身子往前倾了倾,刚要开口,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小张,是谁在外面说话?仔细点!”
小伙计脸色骤变,赶紧缩回身子,压低声音对林晓燕摆手:“没有没有,柏油油纸也缺货!您快走吧,掌柜的脾气不好,要是知道我跟您闲聊要骂人的!”林晓燕心里了然,点点头装作无奈的样子转身要走,故意侧身时让衣角勾到柜台上的端砚,“哗啦”一声,墨汁洒在暗红色的柜面上。“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掏出手帕蹲下身擦拭,趁机把一张叠成小方块、写着“荒坡有险,速备”的纸条塞进柜台下的缝隙里,又故意把篮子里的几颗野核桃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飞快地扫了一眼柜台下——果然有个盖着黑布的木箱,里面露出半截电台天线,被折成了小段藏在棉絮里。
与此同时,赵卫国带着王强和周建民早早就埋伏在荒坡附近的沟壑里。三人都穿着跟泥土颜色相近的灰布衫,脸上抹了些锅灰,趴在草丛里纹丝不动。荒坡周围的酸枣树后,隐约能看见三个黑影在交替移动,手里都揣着短枪,不时探头观察坡上的动静,显然是特务的盯梢。赵卫国对王强和周建民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装作挖野菜的样子,提着竹篮在田垄间转悠,时不时高声说笑。赵卫国则蹲在田垄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图,故意提高声音喊:“王强,你记着,仓库西角那片要重点看守,昨天清点时发现少了两捆炸药,别是被人动了手脚!”
中午时分,林晓燕快步从城里回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一进指挥部就从衣襟里掏出张草图:“刘掌柜没走,就藏在里屋!我听见他咳嗽的声音了,跟之前排查时的记录对得上。柜台下有台小型收发报机,天线藏在木箱里,小伙计是他的联络人,我塞的纸条应该被他看见了,他趁擦墨汁时偷偷收起来了。”她指着草图上的标记,“药铺里屋有个后门,通着巷子里的菜园,菜园篱笆有个缺口能通大街,要是动手必须堵住后门,不然他肯定从那儿跑。”
赵铁山点燃烟斗,烟圈在油灯下慢慢散开,他盯着墙上的地图,手指点在荒坡和仓库的位置:“这是个调虎离山计。他们把咱们的注意力引到荒坡,等咱们带人去探查,刘掌柜就会带着人从药铺后门溜出来,直奔合作社仓库炸粮库;要是咱们死守仓库,他们就趁机把电台转移走,再找机会下手。”他吸了口烟,眼神变得锐利,“他们算准了咱们人手有限,想让咱们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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