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燕园砺刃,尺素传薪(第一部分)(2/2)
两人正聊得起劲,舍监的铜哨声在走廊里响起。五十名新生在操场上站成整齐的队列,周建民站在队前,手里的课程表拍得啪啪响:“你们肩上扛的不是书包,是全国三线工厂的命脉!刑侦课要练到能从半枚鞋印里揪出特务,技术课要懂机床结构比懂自己的手掌还熟,战术课要能徒手制敌——谁要是敢松劲,就别想毕业回厂!”赵卫国听得攥紧了拳头,队列里的李建国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指着操场尽头的靶场:“看到没?靶子都是机床和仓库的轮廓,咱们练的就是护厂的真本事!”
晚饭过后,宿舍里的新生们都在整理行李,赵卫国坐在台灯下,终于拆开了那封迟来的信。信纸是黔北厂的便签纸,上面印着小小的机床图案,父亲的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趁午休时写的:“吾儿卫国,当你拆信时,应已到燕园。爹知你性子急,怕你与同学处不来,特意托周叔叔多照看,但切记不可依赖他人。马教官是刑侦老手,他的办案笔记比课本管用;陈教授留过洋,懂进口机床,你那套高原加热装置的改进方案,可多向他请教。爹的伤势已无大碍,王医生说再养三个月就能下车间,小虎带的学徒已能磨出0.03毫米的轴承,比你当年强。另有一事相求,陈教授曾译过一本《机床安保手册》,若能借到,盼你抄录一份寄回,厂里护厂队正需此物。天冷加衣,勿念。爹 铁山 1955年10月7日”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扳手,旁边用铅笔描了三道线——那是父亲教他的“平安符”,当年他第一次下车间时,父亲就在他的工牌上画了同样的符号。赵卫国把信折好,夹在《刑侦侦查基础》的扉页里,又从背包里拿出父亲给的旧黄铜扳手,扳手把上的凹痕正好贴合他的掌心。窗外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他想起父亲送他到火车站时的背影,后背的膏药味混着煤油灯的气息,在他鼻尖萦绕不散。他拿出纸笔,在信纸上写下“爹,展信安”三个字,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马教官和陈教授的住处我记下了,明日便去拜访,您的手册我定会借来抄录,万勿再去车间,安心养伤。”
夜渐深,宿舍里的鼾声此起彼伏,赵卫国却捧着那本《刑侦侦查基础》不肯睡。书的扉页上有父亲的签名,日期是1949年,那是父亲刚加入护厂队时,石继军叔叔送他的礼物。他翻到“工业间谍识别”那一页,看到父亲用红铅笔写的批注:“特务伪装技工,必露三破绽:手无老茧、工具无包浆、不懂机床术语。”字迹旁画着个小小的问号,想来是父亲当年遇到的困惑。赵卫国拿出笔记本,把今日周教官讲的“职业痕迹识别法”抄在旁边,打算下次写信时,一并讲给父亲听。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角,照亮了那叠机床图纸的一角。赵卫国摸了摸图纸上父亲圈出的红圈,忽然明白父亲连夜整理图纸的用意——他要教的不仅是技术,更是护厂人的责任。窗外的白杨树又落了一片叶子,飘在窗台上,叶脉清晰如机床的齿轮纹路。赵卫国把叶子夹进信里,心里暗下决心:在燕园的每一天,都要像父亲打磨轴承那样,把自己磨成一把能护厂安邦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