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歧路问心:择径向黎明(2/2)

赵卫国听到父亲的呼喊,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他看着黑影逼近,余光突然瞥见对方的袖口滑出一把短刀,刀身狭长,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直逼自己的胸口。少年人的反应极快,他猛地向旁边侧身,身体几乎贴到了墙上,短刀带着风声从他的胸前划过,刀刃蹭到了他的工装,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黑影见一击未中,眼神变得更加凶狠,他突然变向,手腕一转,刀势陡然下沉,转而刺向赵卫国的小腹——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赵铁山扑了过来,他用尽全力,几乎是从地上“飞”过去的,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在了儿子身前。“噗”的一声轻响,短刀刺入皮肉的钝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每个人的心上。赵铁山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眼前一阵发黑,但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他反手死死抓住特务的手腕,手指像铁钳一样扣住对方的脉门,那是他在侦察连学的擒拿术,能最快制服敌人。特务吃痛,想要抽刀,却发现赵铁山的手像焊在他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赵铁山用尽全身力气,将特务按在墙上,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跑!我看你往哪儿跑!”

“是你!刘三!”赵铁山看清特务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这不是别人,正是上个月放火烧仓库、被护厂队抓获后,在押解去县城公安局的路上趁乱逃脱的特务刘三!据说这小子以前是国民党的特工,手里有好几条人命,手段极其残忍。刘三被赵铁山按在墙上,动弹不得,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嘴里骂道:“赵铁山,你他妈断我活路!上次放火烧仓库没成,这次我就要拉你儿子陪葬!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他一边骂,一边拼命挣扎,双腿不停地踢向赵铁山的腿,想要挣脱控制。赵卫国反应过来,看着父亲后背渗出的鲜血,眼睛都红了,他抡起手里的铁棍,用尽全力砸在刘三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刘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青石板路上滑出老远,最后停在一户人家的门槛边。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护厂队员们也冲了过来,为首的是张队长,他手里握着一把步枪,身后跟着十几个队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铁棍、扁担,把刘三团团围住。“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张队长大喝一声,队员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刘三按在地上,用绳子牢牢捆住他的手脚。刘三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却被队员们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张队长走到赵铁山面前,看着他后背的伤口,脸色凝重:“赵团长,您怎么样?我已经让人去叫医生了,马上就到!”赵铁山摆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被押走的刘三,声音沙哑却坚定:“查!给我仔细查!查他有没有同伙,查他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另外,立刻加强厂区戒备,所有出入口都加派人手,重点区域24小时巡逻,绝不能再让特务钻了空子!”

“爸!”赵卫国扶住摇摇欲坠的赵铁山,双手颤抖着放在父亲的后背,摸到一片温热的鲜血,那血顺着父亲的工装流下来,蹭到了他的手上,带着滚烫的温度。赵卫国的声音都在发抖,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父亲的工装上,和鲜血混在一起。赵铁山靠在儿子的肩上,呼吸急促而沉重,左肩的旧伤和后背的新伤同时发作,疼得他浑身都在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强撑着一口气,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被押走的刘三,直到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拍了拍儿子的胳膊,用尽力气说道:“别慌……爸没事……先扶我回屋……”赵卫国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往屋里走,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护厂队员们也围了过来,想要帮忙,却被赵铁山摆手拒绝了:“我没事……你们快去执行任务……加强戒备……”队员们看着赵铁山苍白的脸和后背的鲜血,眼睛都红了,纷纷立正敬礼:“是!赵团长!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巷口很快传来他们安排岗哨的声音。赵卫国扶着父亲,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屋里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带着血渍的脚印,和飘落的桂花花瓣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

被扶回屋里时,赵铁山的工装后背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暗红的血渍顺着衣摆滴在青石板地上,洇出点点痕迹,像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屋里的煤油灯还在燃着,火苗跳跃着,把父子俩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单薄。没过多久,负责厂区医疗的王医生就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了,他是部队转业的军医,医术精湛,这些年厂里的工人受伤,都是他给治的。王医生一进门,看到赵铁山后背的伤口,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放下药箱,熟练地打开,拿出剪刀、消毒水、纱布等医疗器械,对赵卫国说:“快,帮我把你父亲的工装剪开,动作轻点,别碰到伤口。”赵卫国点点头,双手颤抖着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父亲的工装。当工装被剪开,露出后背的伤口时,赵卫国的呼吸都停滞了——短刀刺得很深,伤口周围的皮肉都翻了起来,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看起来格外狰狞。赵卫国蹲在墙角,双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指尖还沾着父亲的血,他不敢再看那伤口,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不停地颤抖。赵铁山疼得额头青筋直跳,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襟上,但他始终没哼一声,只是目光紧紧锁着儿子的背影,眼神里满是疼惜和自责。王医生用消毒水清洗伤口时,赵铁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王医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叹气:“赵团长,您这伤太严重了,刀再深一点就伤到内脏了,幸好您反应快。接下来必须绝对卧床休养,不能再动气,更不能再用力,不然伤口肯定会裂开。”等王医生用纱布把伤口缠好,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收拾好药箱离开。屋里只剩下父子俩,气氛格外沉重。赵铁山朝儿子招了招手,声音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沙哑:“卫国,过来。”少年慢慢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脸上满是愧疚和后怕。他走到床边,脚步都有些发颤:“爸,都怪我……都怪我太鲁莽了,要是我刚才不那么冲动地冲出去,要是我能早点认出是刘三,您就不会受伤了……”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抽噎打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赵铁山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掌心的温度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让赵卫国渐渐平静下来。“不怪你,孩子,”赵铁山盯着儿子的眼睛,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透着几分欣慰,“你刚才反应很快,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现他手里的刀,还能及时侧身躲闪,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爸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第一次遇到特务,还吓得腿都软了呢。”他顿了顿,指了指刚包扎好的后背,语气沉了几分:“但爸要教你一个道理,敏锐的观察要配着谨慎的防备。你想护着厂子、护着身边的人,这没错,爸很欣慰你有这份心。但你要记住,只有先护好自己,才能护好别人。刘三是老牌特务,手里有命案,心狠手辣,你单枪匹马冲上去,万一有个闪失,爸怎么跟你娘交代?怎么跟厂里的工人们交代?”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左肩的旧伤又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额头上又渗出一层冷汗。赵卫国连忙伸手想扶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悬在半空,声音哽咽:“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再也不鲁莽了,一定先观察清楚情况,再制定计划,绝不会再让您担心了。”赵铁山这才露出点笑意,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拇指擦掉儿子脸颊的泪,指尖的老茧蹭到儿子的皮肤,带着一种熟悉的触感:“这才对。这刀是冲你来的,刘三恨咱们断了他破坏工厂的路,以后肯定还会有别的特务来报复,只会更疯狂。你想护着这厂子,就得比他们更警觉、更有本事,不光要能看出谁是坏人,还要能治得住坏人,更要懂得保护自己。”他喘了口气,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继续道:“爸知道你喜欢护着厂子,也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但天赋不够,还得有本事支撑。以后你跟着张队长好好学,学他的擒拿术,学他的侦查技巧,再把你的机械知识用上,搞点简易的警报器、侦查工具,这样才能真正成为能护着厂子的人。”

赵铁山歇了口气,示意儿子把桌上的旧扳手拿过来。那是一把黄铜扳手,磨得发亮,扳手把上有几道深深的凹痕,那是老厂长传给他的,跟着老厂长拆过日军的机床,跟着他拧过黔北厂第一颗地脚螺栓,是赵家最珍贵的传家宝。赵铁山把扳手放在自己掌心摩挲着,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和岁月的痕迹,又慢慢递回给儿子:“好,爸知道你的心思了。这几天你先跟着护厂队,把你的‘三点轮换’路线和‘特征速记法’推行下去,再帮着张队长排查隐患,训练队员的辨人识踪能力。”他看着儿子攥紧扳手的样子,补充道:“爸不是要你放弃机械手艺,手艺是咱们的根,不能丢。你白天跟着护厂队练本事,晚上要是有空,还能去车间跟王小虎学研磨、学调试,把技术学扎实。以后不管是搞安保还是搞工业,有手艺在身,心里就有底。”赵铁山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像是在回忆过去的岁月:“当年老厂长传给我这把扳手时,说过一句话‘握得住是手艺,放得下是传承’。以前爸总想着让你握好这把扳手,把工业手艺传下去。现在爸明白了,传承不止是手艺,更是护厂护人的心思,是这份责任。不管你以后是握扳手还是拿警棍,只要你能护着咱们的工厂,护着咱们的工人,就是把老厂长的精神传下去了,就是爸的好儿子。”他看着儿子眼里的坚定,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后背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屋外的月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棂洒在院子里,把青石板路照得像铺了一层银霜。不知何时,院门外已经聚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工人,有车间的技工,有护厂队的队员,还有家属院的老人和孩子,大家都默默地站着,脸上满是焦急和关切。王小虎攥着一把扳手站在最前面,他刚从车间赶来,工装还没换,脸上还沾着机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低声跟身边的李师傅说:“赵团长这伤刚好点又添新伤,都是为了护着咱们厂子和卫国啊。上次调试机床,他为了救孙师傅,被掉落的零件砸伤了左肩;这次又为了救卫国,硬生生挨了一刀。咱们这些当徒弟的,要是再守不好厂子,都对不起赵团长的付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李师傅叹了口气,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婆娘刚炖好的鸡汤,还冒着热气:“我让婆娘炖了点乌鸡汤,放了点当归、枸杞,给老赵补补身子。这事儿也给咱们提了醒,以后车间下班,每个班组都要留两个人,再仔细检查一遍设备和门窗,绝不能让坏人混进来。护厂队那边要是人手不够,咱们车间的技工都能顶上,白天修机床,晚上守厂子,保证万无一失!”几个年轻的学徒挤在人群后面,小声议论着,眼里满是坚定:“以后巡逻我跟卫国哥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我也去!我跟我爹学过点拳脚功夫,能帮上忙!”“我明天就跟卫国哥学那‘特征速记法’,保证把可疑人员的特征记得清清楚楚!”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是厂里的老木工张大爷,他看着屋里的灯光,叹了口气:“老赵是个好带头人啊,把厂子当成自己的家,把咱们工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咱们都得拧成一股绳,护着厂子,也护着老赵!”夜色里,桂花的香气越发浓郁,混着淡淡的药味和鸡汤的香味,虽然带着一丝紧张,却藏着一股拧成绳的暖意,那是工人们对赵铁山的敬佩,对工厂的热爱,更是一种危难面前不离不弃的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