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西南筑巢:薪火照千山(第二部分)(1/2)

《铁痕》第二卷:星火燎原·第十六章 西南筑巢:薪火照千山(第二部分)

三个工地像三台高速运转的机床,同时推进的节奏里,技术难题和特务破坏如附骨之疽接踵而至。赵铁山的指挥车成了移动的指挥部,车后座永远堆着三地的报表和图纸,车窗外的风景从攀枝花的赤铁矿戈壁,切换到曲靖的烟雨茶山,再到六盘水的泥泞河谷,他的工装裤脚永远沾着不同地域的泥土——攀枝花的红土、曲靖的黑泥、六盘水的黄土,像一幅流动的西南地图。石继军跟着他连轴转,亲眼见他一天只啃了两口干粮,喝了半壶凉透的山泉水,深夜在工棚里对着图纸咳嗽时,手帕上沾着淡淡的血丝。“赵伯伯,您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石继军把自己的棉大衣披在他肩上,声音带着恳求,“攀枝花有孙师傅,曲靖有李师傅,六盘水有陈磊,我们盯着您放心歇半天,哪怕睡三个时辰也好啊!”赵铁山正用铅笔在图纸上标注锅炉管道的保温方案,笔尖在冻得发僵的手指间微微颤抖,他抬头看了眼工棚外呼啸的寒风,棚顶的油布被吹得“哗啦啦”响,远处巡逻的火把在黑暗中摇曳:“现在正是特务最活跃的时候,攀枝花的锅炉刚改好保温层,曲靖的墙面返潮还没彻底解决,六盘水的排水渠刚拓宽,每一处都容不得半点马虎。等第一台机床转起来,我再睡个踏实觉。”话没说完,他突然眼前一黑,手里的铅笔“嗒”地掉在图纸上,幸好石继军眼疾手快扶住他,才没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1954年深秋的攀枝花,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大雪裹着矿渣粉末砸在保温车间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车间里的锅炉正满负荷运转,为数控设备提供恒温保障。凌晨三点,赵铁山刚在临时办公室的行军床上躺下,还没焐热被窝,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惊醒——那是锅炉管道爆裂的声音,夹杂着工人们的惊呼。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工装就往外冲,石继军紧随其后,出门时两人都没顾上戴棉帽,冰冷的雪粒瞬间钻进衣领,冻得脖颈发麻。车间里蒸汽弥漫,白茫茫一片像坠进了云里,高温蒸汽喷溅在铁皮墙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几台数控设备的外壳被熏得发黑,三名工人被困在车间深处的操作台前,隔着蒸汽声喊着“救命”。“都别慌!用浸湿的棉被裹住身体!”赵铁山扯着嗓子喊,声音在蒸汽里传得不远,他顺手抓起墙角的消防水带,让石继军帮忙接水,把棉被浇透后裹在身上,率先冲进蒸汽最浓的区域。石继军想拉住他:“赵伯伯,您在前头太危险!”赵铁山回头吼了一句:“我经验比你们足!快跟上!”

车间里的温度超过六十度,裹着湿棉被也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浪,赵铁山凭着记忆找到被困的工人,其中一个年轻学徒的工装已经被蒸汽烫破,胳膊上起了大片水泡,疼得直哭。“别哭!跟着我走!”赵铁山扶住他的胳膊,指挥大家排成一队,沿着墙边的安全通道往外撤。就在最后一名工人即将走出车间时,头顶的主蒸汽管道突然发出“咯吱”的断裂声,管道带着火星往下坠落——那是之前被特务偷偷松动的接口,高温高压下终于撑不住了。“小心!”赵铁山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身边的学徒,自己却来不及躲闪,沉重的管道重重砸在他的左肩和后背,瞬间,滚烫的蒸汽裹着铁锈喷在他的后背上,工装瞬间被烫焦,冒出黑烟。“赵总指挥!”石继军疯了似的冲过来,和众人一起掀开管道,把昏迷的赵铁山抬到车间外的雪地里,用积雪按压他后背的烫伤处降温。赶来的孙师傅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肩膀,红着眼眶骂道:“这群挨千刀的特务!肯定是之前偷偷破坏了管道接口!”

临时医务室的条件简陋,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个药箱,医生是从当地卫生院请来的,他用剪刀剪开赵铁山的工装,看到后背的烫伤和左肩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左肩肩胛骨骨裂,后背上的烫伤面积有巴掌大,都是三度烫伤,加上长期劳累导致体能严重透支,必须卧床休养!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床,三个月不能干重活,要是感染了,这条命都可能保不住!”赵铁山躺在冰冷的铁架床上,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冷汗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冻得冰凉,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锅炉修好了吗?工人有没有事?攀枝花的试生产不能停……”石继军红着眼眶把他的手表摘下来,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您就安心养伤,我和孙师傅已经安排好了。孙师傅带着技工们修锅炉,我让人彻查管道接口,肯定能找到特务破坏的证据。每天我都给您汇报情况,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叫醒您,行不行?”赵铁山还想再说什么,却因疼痛和疲惫再次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回到了1949年的沈阳机床厂,也是这样的雪夜,老厂长为了保护图纸,被倒塌的厂房砸伤了腿,当时自己也是这样守在床边,老厂长握着他的手说:“铁山,工业的根要扎深,就得有人肯拼命。”

赵铁山受伤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三天内就传遍了三个工地。攀枝花的工人们自发组成“攻坚队”,24小时轮班抢修锅炉,孙师傅带着技工们改进管道保温层,把东北的“双层石棉保温法”和本地的矿渣棉结合,不仅修好了管道,还让锅炉热效率提高了10%;曲靖的老陈带着工匠们加快了车间砌筑进度,每天天不亮就上工,说“要替赵总指挥多干些活”,他们的护院队还抓到了一个伪装成工匠的特务,从他身上搜出了破坏墙面垂直度的工具;六盘水的王大山带着乡亲们杀了家里的老母鸡,炖成鸡汤送到医务室,守在病房外说:“赵团长要是不好好养伤,俺们就天天在这儿守着。”

王小虎从曲靖赶来时,带来了自己熬的烫伤药膏——是用山里的紫草、当归和猪油熬制的,装在一个粗瓷罐里,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这是俺娘传的方子,当年俺爹在山里打猎被烫伤,就是用这个治好的,不留疤。”他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给赵铁山擦药膏,看到他后背和肩上纵横交错的旧伤,忍不住问:“赵团长,这些伤都是以前建工厂时留下的吗?”石继军在一旁叹气:“这都是当年在沈阳重建工厂、支援上海时落下的,左肩这处旧伤是1950年修机床时被齿轮砸的,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添了新伤。”赵铁山醒来后,虽然躺在床上,却没闲着,他让石继军把三地的报表和图纸搬到床边,趴在床上用铅笔批注。看到攀枝花的伺服电机低温响应慢的问题,他想起当年在东北冬季施工的经验,批注“给电机装双层加热套,外层裹石棉保温,温控器联动设备启动,温度低于5度自动预热”;看到六盘水的焊接气孔问题,他写下“预热温度提高到150度,焊接时用防风罩挡住潮气,焊接后用炭火保温缓冷24小时”。石继军按照他的批注调整方案,果然解决了问题。

1954年冬,攀枝花的第一台机床试生产成功那天,天空放晴,阳光透过积雪照在车间的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石继军推着轮椅把赵铁山带到车间,刚进门,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齐声喊“赵总指挥好”,声音震得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操作机床的年轻技工叫刘建国,是孙师傅带的学徒,他按下启动按钮后,数控面板上的指示灯依次亮起,伺服电机平稳运转,刀头在钢坯上精准游走,铁屑像碎金一样落在接屑盘里。半小时后,第一个军工零件加工完成,刘建国捧着零件跑过来,双手递给赵铁山:“赵总指挥,您看!这是按您批注的方法调试后加工的,精度达到0.005毫米,比设计标准还高!”赵铁山接过零件,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表面,脸上露出了笑容。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缠着绷带的肩上,在地上投下一道坚毅的影子。石继军看着他,突然发现赵铁山的两鬓又添了不少白发,肩膀因为受伤微微倾斜,可眼神里的光芒却依旧炽热——那是对工业的执着,对家国的坚守,是刻在骨子里的“铁痕”。

1955年开春,黔北深山的杜鹃花开得正艳,赵铁山的伤势虽有好转,但左肩还是抬不起来,稍微用力就疼得钻心,后背上的烫伤留下了大片暗红色的疤痕,像一幅纵横交错的地图。来复查的军区医生看着他的伤口,语气严肃:“赵总指挥,您这伤不能再受风寒和劳累了,最好回黔北机床厂长期休养,不然以后可能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中央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很快批准了他的休养申请,同时下发任命文件,任命石继军为西南三线建设副总指挥,主持日常工作。

离开攀枝花那天,天刚蒙蒙亮,三个工地的工人们就赶来了,攀枝花的工人们捧着晒干的紫草和当归,那是当地治烫伤的良药;曲靖的老陈带来了工匠们亲手雕的木刻,上面刻着“深山铸剑,薪火相传”八个字;六盘水的王大山扛着一床新做的棉被,被面是用山里的蓝靛染的,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机床图案。王小虎挤到前面,把一本厚厚的《工地安全手册》递给他,手册的封皮是用牛皮纸做的,上面用红笔写着“赵团长亲启”:“这是我根据您的要求整理的,里面有防特务破坏的排查要点、工伤急救的步骤,还有三地的气候应对方案。您放心,我们一定守好工地,不让您失望!”赵铁山接过手册,指尖划过粗糙的牛皮纸封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有老技工的皱纹,有年轻学徒的朝气,还有乡亲们黝黑的笑容,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回到黔北机床厂后,赵铁山住进了厂区的家属院。院子不大,种着几棵从山里移栽的桂花树,是当年建厂时王大山亲手栽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窗前摆着一张老木桌,是从沈阳带来的,桌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那是早年画图时留下的痕迹。他每天都会坐在桌前,翻看石继军送来的三地建设报表,遇到重要问题就用红笔批注,再让人寄给石继军。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听到车间里传来的机床声,就忍不住想过去看看,有一次偷偷溜到车间门口,被李师傅抓了个正着。“老赵,你这是要干啥?”李师傅把他往回拉,语气带着责备,“医生说了让你休养,你要是再倒下,兄弟们心里都不安稳。你忘了当年老厂长是怎么嘱咐你的?工业要传承,得有人活着把技术传下去!”赵铁山无奈,只能在车间外围转转,看着年轻的学徒们操作机床,他们握着锉刀的姿势、调试设备的专注,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和石继军,心里既欣慰又失落。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一天上午,家属院的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争执声,赵铁山正趴在桌上批注报表,抬头就看到守卫领着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走进来。那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个子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背着一个旧帆布包,脸上带着和赵铁山年轻时一样的倔强,看到赵铁山时,眼神里满是激动和怯生生的期待。“请问……您是赵铁山总指挥吗?”年轻人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了过去,“我是您的儿子,赵卫国。这是我娘让我给您的,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赵铁山接过照片,手指有些颤抖,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自己和妻子,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背景是沈阳机床厂的老厂房。那是1940年拍的,后来战乱中夫妻失散,他辗转各地搞工业建设,和妻儿断了联系,没想到一晃十五年,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卫国……”赵铁山念着儿子的名字,声音沙哑,他仔细打量着赵卫国,儿子的眉眼和自己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赵卫国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东西:一件半旧的棉袄,针脚细密,是妻子亲手做的;几瓶玻璃瓶装的药膏,标签上写着“治骨裂”;还有一本北平工业学校的机械原理教材,书页上写满了笔记。“娘说您受伤了,让我把这些送来,”赵卫国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娘还说,您是干工业的英雄,她让我跟您学学手艺,以后也建工厂,帮您分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