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深山铸剑:三线启宏图(第二部分)(1/2)
《铁痕》第二卷:星火燎原·第十五章 深山铸剑:三线启宏图(第二部分)
1953年开春,黔北深山的积雪刚化透,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洼。山坳里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穿透晨雾飘得很远。临时技术学校设在刚封顶的宿舍楼下,三间青砖瓦房窗明几净,刚刷的石灰水透着清新的气味,墙上挂着沈阳寄来的机床图纸和老技工们的手艺口诀木牌——那是用红松木做成的木牌,被工匠打磨得光滑油亮,“锉刀要稳腕要沉,齿距分毫不差神”“校准先看水平线,垫铁厚薄定乾坤”这些口诀,都是李师傅和石继军熬了三个通宵,从几十年来的实操经验里提炼出的精髓,整整齐齐挂在北墙,格外醒目。
王小虎背着母亲连夜缝的布书包,书包上还绣着一朵小小的五角星,是母亲用红线一针一线绣的,他第一个站在教室门口,胸脯挺得笔直,怀里揣着林晓峰送的旧游标卡尺——那卡尺虽然有些磨损,但刻度依然清晰,是林晓峰从沈阳带来的“老伙计”。报名的三十多个学徒里,有十八个是周边村寨的年轻人,他们大多皮肤黝黑,手上带着农活留下的老茧;其余都是从施工队里选拔的青年工人,身上还带着未洗去的水泥灰。赵铁山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站在讲台前敲了敲黑板,手指在黑板上重重一点:“咱们这所学校,不教虚的,就教三样:认图纸、懂原理、会实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三个月后考核,合格的直接进车间当技工,不合格的再学,直到学会为止——三线工厂要扎根深山,靠的就是你们这些本地的‘种子’,要把技术在这儿扎下根!”底下的学徒们都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郑重。
课堂上的教学是实打实的“土洋结合”。李师傅拿着实物零件教识图,他特意从废料堆里捡来一个磨损的齿轮,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指着齿根的圆角说:“看这里,加工时要留两毫米余量,不然受力容易断,这是沈阳机床厂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把沈阳机床厂的“师徒结对”模式原封不动搬到深山里,每个老技工带两个学徒,手把手教锉削、研磨,连握锉刀的姿势都亲自纠正,“手腕要沉,发力在小臂,不是用手劲硬搓”。林晓峰则走“洋路子”,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机械原理草图,画到齿轮传动时,他顺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黑板旁的泥地上画了个简易水车:“你们看山涧的水车,水冲叶轮转,带动石磨磨面,就像电机带动主轴转,带动齿轮加工零件,道理一模一样。”王小虎总爱追着问问题,皱着眉头举着小手:“李师傅,为啥主轴要淬火?不淬火不行吗?”“林师傅,不同钢材咋选锉刀啊?”他的笔记本上记满了红笔标注的疑问,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晚上还端着一盏煤油灯去李师傅的宿舍请教,灯芯挑得细细的,生怕灯光太亮打扰李师傅休息。
工厂的建设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东侧的厂房主体已经完工,吊车轨道架起时,钢铁轨道对接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乡亲们来了近百人围观,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兴奋地拍着小手,看着十几吨的机床部件被吊车稳稳吊到指定位置,王大山捋着胡子,伸手摸了摸身旁儿子王铁柱的头,感慨道:“以前俺们连自行车都少见,全村就村公所一台旧收音机,现在这么大的铁家伙都能架起来,这工厂真能造宝贝!”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新的难题就摆到了眼前——生产精密机床需要的铬锰合金钢,从鞍山运到山坳要经过六次转运:先装火车到贵阳,再转汽车到县城,最后换成长短途结合的卡车往山坳运,每一次装卸都得小心翼翼。即便如此,每次转运都会有近三成的钢材因颠簸变形,有的弯了腰,有的接口处裂了细纹,剩下的也得重新热处理才能用,光是返工就耽误不少时间。
“再这么耗下去,不仅耽误工期,还浪费钢材。”陈磊拿着钢材损耗报表闯进赵铁山的办公室,报表上用红笔圈出的“28%”格外刺眼,他手指用力按着报表,指节都泛了白,“鞍山的钢材没问题,化验过了,成分都达标,问题就出在山路转运上,咱们的简易公路虽然能走车,但弯道太多太急,卡车颠簸得厉害,钢材根本经不住这么折腾。”赵铁山坐在木桌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沈阳,和石继军一起解决钢材质检与运输衔接问题的场景。他立刻起身,走到临时通讯室,亲手接过报务员递来的电报纸,一笔一划写清楚需求:“能否在钢材出厂前做预成型处理,减少转运变形;另请派一名冶金工程师指导现场热处理。”电报发出后,他站在通讯室门口,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心里暗暗盘算着后续的方案。
半个月后,鞍山钢铁厂的冶金工程师周明带着两名技工赶到了深山,他们身上还带着鞍山钢铁厂的煤烟味,行李箱上贴满了各地转运的标签,里面装着一车厢的热处理设备和新配方的淬火剂。周明刚放下行李,连口水都没喝,就跟着赵铁山钻进了临时热处理车间,当看到用煤炉改造的淬火炉时,他直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温度计伸进炉膛,读数显示只有780度,他把温度计往桌上一拍:“这炉子不行,温度控制不准,铬锰钢淬火要850度恒温,差十度韧性就不达标,加工机床零件容易断。”赵铁山早有准备,当即拍板:“拆了重建!”他召集车间骨干开会,敲定方案:“用废钢板焊炉膛,内壁砌耐高温耐火砖;装上海运来的温度控制器,精确到一度;再修一条保温通道连接车间,用双层铁皮裹石棉保温,减少钢材转运中的温度损耗。”
建淬火炉的日子里,学徒们也主动参与进来,成了得力帮手。王小虎跟着周明学看温度表,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边,眼睛死死盯着温度表的水银柱,每上升十度就大声报数:“周师傅,750度了!”“800度了!”帮着记录每次淬火的温度、时间和钢材硬度;另一个学徒刘柱子力气大,主动承担起给炉膛装耐火砖的活,他抱起沉甸甸的耐火砖,稳稳当当地砌在炉膛内壁,砌完一块就用小锤子敲一敲,确保贴合牢固,手上磨起了厚厚的茧子,用水冲一冲又接着干。周明看着这些年轻的本地学徒,午休时跟赵铁山感慨:“这些娃子肯学肯吃苦,眼神里有股钻劲,比咱们当年刚入行时强多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套《钢材热处理手册》,蓝色封面上印着冶金工业部的字样,“这里面有针对山区湿度的调整方法,我教给他们,以后热处理就能在本地解决,不用再依赖外面。”
淬火炉建成的那天,正好赶上学徒们的第一次实操考核,车间里挤满了人。王小虎和刘柱子搭档,要加工一个精度0.03毫米的齿轮轴,这是机床核心零件。王小虎蹲在工作台前,按照李师傅教的方法,先用粗锉刀快速塑形,锉刀在他手里灵活转动,铁屑纷纷落下;再换细锉刀慢慢打磨,手腕沉得稳稳的;最后用研磨膏精研,手指捏着零件在研磨盘上轻轻转动。刘柱子则守在淬火炉旁,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温度表,当指针指向850度时,他立刻喊:“温度到了!”小心翼翼地把齿轮轴放进炉膛。考核结束,周明拿着千分尺走过来,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车间外的蝉鸣都听不见了。千分尺卡在齿轮轴上,周明慢慢转动旋钮,读数出来后,他笑着宣布:“0.028毫米,合格!”车间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师傅走过来,用力拍了拍王小虎的后背,差点把他拍得一个趔趄:“好小子,没白教你!这手艺,在沈阳机床厂也能当合格技工了!”
解决了钢材热处理的难题,工厂的产能大幅提升,车间里的机床日夜运转,轰鸣声在山坳里回荡。六月底,中央的加急电报送到了工厂,电报是用加密代码译出来的,内容是急需一批适配军工生产的高精度铣床,要求三个月内交货,支援国防建设。赵铁山立刻召开动员大会,车间中央搭了个简易讲台,墙上挂着用红布做的横幅,“赶制军工设备,支援国家建设”十个白漆大字格外醒目。王小虎和二十名考核合格的学徒穿上了崭新的蓝色卡其布技工服,领口别着“学徒技工”的纸质徽章,站在了生产一线,他们组成的“青年班组”专门负责齿轮加工,这是铣床的核心部件。李师傅和周明在旁全程指导,李师傅盯精度,周明盯材质,每天都守在车间里,直到深夜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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