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上元惊雷(1/2)
二月初二,龙抬头。
京城的天色从清晨起就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紫禁城的金瓦红墙,风里带着湿冷的寒意,仿佛在积蓄着一场春雪,又或是某种更为肃杀的气息。民间习俗,今日该剃头、祭灶、迎富,街面上本该比平日更热闹几分,但不知是天气缘故,还是隐隐流动的不安,总让人觉得这份热闹底下,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
养心殿内,气氛与外间截然不同,是一种暴雨将至前、万物屏息的绝对沉静。
雍正已换上朝服,准备出席今日例行的祭礼,但此刻并未动身。他与舒兰并肩站在那张巨大的京城舆图前,图上四个朱笔圈出的点——什刹海画舫、大栅栏茶馆、贡院街书铺、鼓楼杂货铺,以及标注着“悦来”客栈和紫禁城各宫门的位置,都被插上了不同颜色的小旗。
“灰隼”最后一次汇报了所有行动小组的就位情况,声音平稳无波,但额角细微的汗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粘杆处几乎所有精锐力量,连同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抽调的部分可靠人手,已按照计划,或明或暗地布控于各个关键节点。这是一场遍布全京城的无声潜伏。
“皇上,娘娘,所有位置皆已确认,信号联络畅通,应急方案明确。”“灰隼”躬身道,“只待酉初二刻。”
雍正的目光缓缓扫过舆图,最后落在代表紫禁城的区域,眼神锐利如刀:“宫禁之内,可有异动?”
“回皇上,尚未发现。那几名可疑的太监宫女,今日当值皆在监控之下,目前行为如常。各宫门守卫已换上班底最干净、最可靠的佐领,进出核查严于往日数倍。”“灰隼”顿了顿,“另外,遵照娘娘吩咐,今日宫宴的膳食、酒水、器皿,从采买到呈送,每一环都有我们的人交叉核验,所有参与宫宴的命妇、宗亲、官员名单也已最后核对,无不明身份者混入。”
舒兰补充道:“臣妾也让陆典仪以‘节庆安全检查’为名,带人巡视了宫宴场地几处可能用于短暂传递消息的角落,如更衣间、茶水房外的廊庑等,暂时未见异常布置。”
雍正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对“灰隼”道:“你去吧,坐镇中枢,随时策应。记住,朕要的不是可能,是一定。”
“嗻!奴才告退!”“灰隼”肃然领命,快步退出。
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舒兰看着雍正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知道他此刻承受的压力远胜于己。她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低声道:“皇上,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已尽了人事。该去祭礼了,莫让外人看出端倪。”
雍正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随即松开,深深看了她一眼:“坤宁宫这边,交给你了。无论听到什么消息,稳住。”
“臣妾明白。”舒兰点头,目光坚定。
雍正转身,大步走出养心殿,苏培盛及一众仪仗早已候在门外。帝王的銮驾向着举行祭礼的殿堂行去,背影挺直,仿佛能撑起这阴沉的天穹。
舒兰目送他离开,转身回到殿内,却没有去坤宁宫。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压抑的天空,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祭礼大约需要一个时辰,之后雍正会接受百官朝贺,然后……便是等待酉时的到来。江南的李卫,此刻想必也已箭在弦上。
时间,在表面的庄重仪式与暗地的焦灼等待中,被拉扯得格外漫长。
江南,太湖,落星渡。
午后的太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比京城更添了几分湿冷的春寒。落星渡废弃的码头上,荒草丛生,几艘破旧的渔船歪斜在岸边,一片死寂。但在那看似无人的芦苇荡深处、山坳背阴处,却潜伏着无数双警惕的眼睛。
李卫并未亲自潜伏在最前沿,他坐镇在距离落星渡数里外的一艘大型官船改造的指挥船上,面前摊开着落星渡的详细地形图,以及标注了所有已知“明镜会”暗桩、镜阵机关、人员聚集点的示意图。船头插着的“江苏巡抚李”的旗帜已被收起,整条船伪装成大户人家的游船。
“大人,沈世钧的座船已出现在十里外的水道上,随行大小船只十余艘,护卫森严。‘漕帮’杜把头的人传来消息,船上除了沈世钧的核心心腹,还有约三十名功夫硬朗的死士,以及……四名西南来的生面孔,为首者疑似木坤的副手。”一名斥候低声禀报。
李卫摸着下巴,眼中闪着冷光:“西南的人果然来了,看来木坤是派了个替身进京迷惑视线,真主力来了江南。好得很,正好一锅端!镜阵那边如何?”
另一名负责监视镜阵的军官回禀:“镜阵已布置完毕,共七七四十九面特制铜镜,按北斗辅以其他星宿方位排列,隐藏在山壁和特制的木架之后。他们的人正在做最后调试,根据光线角度判断,酉时前后,若以强光(可能是预先隐藏的大型火盆或特制灯具)从特定方向照射镜阵,反射到湖面特定区域,配合水汽烟雾,确有可能形成壮观的光影异象。机关控制点设在山坳东侧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屋内,有八人看守。”
“我们的人呢?”李卫问。
“已按照大人吩咐,混入了负责搬运杂物、生火造饭的民夫中,控制了通往机关控制点的要道。外围所有已知暗桩,皆在我们的狙击弩箭射程之内,随时可拔除。杜把头的人马则埋伏在水道出口和几条可能的陆路逃窜方向,确保无人能漏网。”
李卫满意地点点头,手指点在地图上山坳核心处:“沈世钧登岸后,必定会去‘观星台’(一处稍加平整的高地)主持所谓的‘大典’。那里是我们预设的主战场。传令下去:待沈世钧登台,其大部人手聚集,镜阵即将启动前一刻,以红色烟花为号,全面发动!首要目标,生擒沈世钧,捣毁镜阵机关,控制所有头目!反抗者,格杀勿论!”
“得令!”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太湖浩渺的烟波之下,杀机已如冰层下的暗流,汹涌澎湃。
京城,申时末(下午五点)。
祭礼早已结束,百官朝贺也已散去。雍正回到养心殿,已换下繁重的朝服,着一身暗紫色常服,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的却不是奏章,而是一份简单的时刻表。舒兰陪坐在侧,两人面前各有一杯清茶,早已凉透。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那规律却催人心焦的滴水声。距离酉初二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粘杆处设在宫外的几个秘密观察点,正通过训练有素的信鸽,不断将四个藏匿点及“悦来”客栈的实时情况送回。一切如常,目标地点人流开始增多(节庆尾声),但未见异常人员大规模聚集或明显异动。
“越是平静,越是危险。”雍正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他们也在等最后的确认,或者,在等宫中内应的信号。”舒兰分析道,目光不由得飘向殿外。坤宁宫那边,陆典仪应该也正严密监控着那几个可疑的宫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向酉时。
酉时初(下午五点整)。
“悦来”客栈,二楼天字号房。木坤的副手,一名皮肤黝黑、眼神阴鸷的汉子,推开窗户一条缝,望着外面渐渐暗淡的天色和开始亮起的零星灯火,眉头紧锁。他怀中揣着一枚小小的、刻着奇异兽纹的骨哨,按照约定,如果在酉时初未接到京城“事谐”或“取消”的特定信号,他便要吹响骨哨,通知客栈内潜伏的另一组人,按备用计划行动——制造混乱,并设法将一份誊抄的“神谕”内容散播出去。
他等了又等,窗外只有市井寻常的嘈杂,并无约定的鸟鸣或特定乞丐的叫卖声。
难道京城出了变故?还是信号被延误?汉子心中疑窦渐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骨哨。
酉时一刻(下午五点半)。
养心殿内,滴漏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报——”一名粘杆处信使几乎是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急促,“‘悦来’客栈目标人物开窗张望,似在等待信号,目前未有动作!四个藏匿点,什刹海画舫诗会已开始,人员齐集;四海茶馆说书先生已‘突发急病’,茶客骚动;文渊阁书铺内,我们的‘秀才’已开始争执;王记杂货后院,看守人已饮下药酒昏睡!各点皆已就位,等待最终指令!”
雍正与舒兰同时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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