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归元破秽·尺痕殇（2/2）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恐惧与毁灭的、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猛地从怪物被贯穿的巨口中炸开！这声惨嚎甚至压过了它之前所有的咆哮，形成实质的音波冲击，将周围本就崩塌的岩壁再次震塌大片！

它那拍向光罩的巨爪，无力地僵在半空，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垂下！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烂肉山，剧烈地抽搐着、痉挛着，轰然向后栽倒！每一次抽搐，都有大块大块燃烧着金蓝火焰的腐肉从它身上剥离、坠落，化为灰烬！

光罩内毁灭性的黑气风暴，如同被掐住了源头，瞬间消散了大半！

黄天越的身影在发出那终极一剑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顺着贯入的势头，从怪物巨口中穿透而出，重重地摔落在光罩内狼藉的地面上，翻滚出数丈之远！他体表的归元战甲虚影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消散，雪魄剑脱手飞出，斜插在不远处的碎石中，剑身光芒黯淡，发出低微的哀鸣。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甚至带着细小的金色光点和冰晶！强行融合两种截然相反的终极力量，并毫无保留地爆发，对他身体的负担是毁灭性的！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浸入万载寒冰，传来寸寸断裂般的剧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立刻昏死过去。

然而，他的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丝希冀地投向光罩裂开处——尺先生所在的位置！

光罩因尺先生最后那一划，以及内部爆发的恐怖能量冲击，正在迅速变得稀薄、透明，裂痕加速蔓延，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就在那稀薄的光影中，黄天越看到了尺先生。

他依旧站在那里，保持着挥尺划破光罩的姿势。那袭青衫上，沾染了大片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他脸上的古井无波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仿佛刚刚搬动了整座不周山。他握着铁尺的手，枯瘦而稳定，但黄天越归真境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尺先生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正在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流逝！他就像一尊完成了最终使命、即将彻底崩碎的玉像。

光罩彻底消散了。

秽土怪物倒在地上，如同融化的巨大蜡烛，庞大的身躯在金蓝交织的净化火焰中疯狂地萎缩、坍塌、分解，发出滋滋的恶臭，最后化为一滩剧烈沸腾翻滚、不断缩小、冒着刺鼻青烟的粘稠黑泥，那猩红的独眼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孔洞。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凶戾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一线天裂谷主道内，只剩下崩塌的碎石、弥漫的烟尘、刺鼻的焦臭，以及…那独立于废墟之上、气息微弱到极点的青衣身影。

“前辈！”黄天越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踉跄着扑到尺先生身边。

尺先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迟滞的沉重感，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他看向黄天越，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此刻清晰地映照出黄天越苍白染血的脸庞。没有赞许，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做…得…好…”他的声音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黄天越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喉头。他从未想过，能从这位深不可测、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前辈口中，听到这样直接的肯定。

尺先生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手中那柄黝黑的铁尺。尺身依旧黯淡无光，却仿佛承载着万古的沧桑。他枯瘦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尺身，如同抚摸着最珍贵的瑰宝。

“此尺…名‘量天’…”尺先生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刻入黄天越的识海，“非金非玉…乃…先天混沌一缕意…所化…丈量…天地经纬…厘定…清浊阴阳…”

先天混沌意？丈量天地经纬？厘定清浊阴阳？黄天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柄看似普通的铁尺，竟是如此来历？！

“吾…尺宗…末代守尺人…”尺先生的气息愈发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他的目光却穿透了黄天越，投向了虚空深处，仿佛在回望着一段湮灭于时光长河的古老岁月，“守此尺…守此道…守此…天地一线清明…然…大道崩殂…邪祟四起…尺宗…终是…守不住了…”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深沉的无奈与无尽的苍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尺先生那疲惫的脸上。

“今…尺痕…尽矣…”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双手，声音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因果的决然，“此尺…此道…托付…于汝…”

话音未落！

尺先生握着量天尺的手，猛地向前一送！那柄黝黑的铁尺，竟如同没有实体般，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黄天越的胸膛！

没有疼痛！没有伤口！

黄天越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到无法想象、却又温润包容的浩瀚“意念”，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瞬间涌入他的识海深处！这股意念并非文字，并非图像，而是一种对天地规则最本源的认知，一种厘定秩序、划分阴阳的“尺规”之道！它庞大无边，却又凝练如一！它沉重如山，却又轻灵如羽！它瞬间与黄天越识海中那归元真气的核心烙印、与雪魄剑的冰魄本源印记产生了玄奥的共鸣！

嗡！

黄天越的整个识海剧烈震荡！仿佛被强行撑开、重塑！归元真气烙印与雪魄剑印记在这股“量天”之意的梳理与贯穿下，疯狂地旋转、交融！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圆融、更加深邃、仿佛触及世界本源的感悟，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灵魂！他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攀升！体表甚至自行逸散出淡淡的、蕴含着一丝玄奥尺痕意蕴的金蓝光晕！强行爆发带来的恐怖内伤，在这股浩瀚意念的冲刷下，竟被强行压制、甚至开始缓慢修复！

“前辈！！！”黄天越心神剧震，失声惊呼！他明白了！尺先生这是将他守护了一生的“道”，将他视为生命的“量天尺”，连同他最后残存的生命本源，一同传承给了自己！这是薪尽火传！这是以命续道！

就在量天尺的意念完全没入黄天越识海的刹那！

尺先生的身体，如同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沙雕，从指尖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为无数细微的、闪烁着淡灰色微光的尘埃！那尘埃并非死寂，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法则具现般的韵律！

“莫悲…”尺先生最后的声音，如同风中飘散的叹息，直接在黄天越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彻底的解脱与平和，“尺痕虽尽…道…已在汝心…守之…行之…”

话音袅袅，随风而逝。

尺先生那青色的身影，连同他身上沾染的血迹，就在黄天越眼前，彻底化为一片飘散的淡灰色光尘。光尘并未落地，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缓缓上升，融入了一线天裂谷上方那狭窄扭曲的墨蓝色夜空之中，仿佛化作了星辰间一道永恒的尺痕，又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运行的法则脉络，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片崩塌的废墟，一滩剧烈沸腾后正缓缓凝固的污秽黑泥，以及…呆立当场的黄天越。

手中，空空如也。

心中，却沉重如山岳，又浩瀚如星海。

量天尺的意念在他识海中缓缓沉静，如同定海神针，与归元、雪魄之力交融共鸣，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感，却也带来了无法承受的传承之重与殇痛。

一线天裂谷，死寂无声。只有冷风呜咽，卷起地上残留的灰烬，如同在为一位守护者的逝去低吟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