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巳时疑云(2/2)
字迹与昨夜藏书阁地图上的一模一样。
沈锦凰放下茶杯,心往下沉。慈宁宫的宴席果然也是杀局。但这次提醒她的人是谁?还是萧洵?或者另有其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积雪。老梅树下,雪面平整,没有新的脚印。石井边,她早上发现“勿信”字迹的地方,积雪已被风吹散,露出青黑的井沿。
那些字还在,但经过风雪,已经模糊不清。
沈锦凰忽然想起一件事:早上出发前,院中只有一行脚印,绕梅树一圈,停在井边。如果留字的人是翻墙而入,为何不直接走到井边,而要绕一圈?
除非……那行脚印不是留字的人留下的,而是另一个人,在留字之后来查看过。
两个人。至少两个人,先后潜入她的院子。
第一个人留了“勿信”的警告。
第二个人……可能做了什么?
沈锦凰快步走到井边,仔细检查井沿。除了那两个字,井沿上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或小刀划出的,不成字形,只是凌乱的线条。
但在这些线条中,她辨认出一个图案: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点。
这是北境军中表示“安全”的暗号。哨探发现某处没有埋伏,会在树上刻下这个标记。
所以第二个人是在检查井边是否安全?还是……在确认第一个人留下了什么?
沈锦凰直起身,环顾院子。老梅树的枝干虬结,积雪压在枝头,偶尔簌簌落下。墙头的瓦当残缺了几处,露出里面的木椽。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又似乎处处不同。
她回到屋内,关上门。午后未时的慈宁宫之约,申时的藏书阁再会,两场都是鸿门宴,都可能要她的命。
但她必须去。
因为只有深入险境,才能看清迷雾后的真相。
沈锦凰坐到桌前,开始准备。她取下玉冠、玉佩、玉环——这些太皇太后赐下的饰物,绝不能戴去慈宁宫。然后从包袱里取出另一套简单的银饰,这是她从北境带来的。
接着,她拆开祭服内衬,取出那片薄铁片。铁片已经有些变形,是上午挡开刺客刀锋时留下的。她摩挲着铁片上的凹痕,想起沈渊的话:“甲胄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让你记住,你随时可能死。”
但现在,她要做的不是等死,而是求生。
她从床下暗格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她入京前就准备好的,里面有几样东西:一包石灰粉,用油纸包着;三枚淬过麻药的铁蒺藜;还有一小瓶嗅盐,能提神醒脑,必要时也能做武器。
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但在生死关头,能救命。
收拾停当,她坐到镜前,重新梳妆。铜镜里的人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额角的疤即使涂了脂粉,依然隐约可见——那是十岁那年在北境剿匪时留下的,匪徒的刀划过额角,差一寸就伤到眼睛。
沈渊当时抱着血流如注的她,策马狂奔三十里找军医。路上他说:“锦凰,伤疤是战士的勋章。但最好的战士,不是身上疤最多的人,是能让敌人留下更多疤的人。”
“那父亲身上有多少疤?”她当时虚弱地问。
沈渊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生父身上的疤,都在心里。”
现在她懂了。有些伤看不见,却比刀剑更痛。
未时将至,院门外传来叩门声。
这次来的不是太监,而是两名宫女,穿着慈宁宫的服色,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是一件崭新的宫装。
“太皇太后念大都护祭服染尘,特赐新衣。”为首的宫女福身行礼,“请大都护更衣赴宴。”
沈锦凰看着那件宫装。湖水绿的锦缎,绣着浅金色的缠枝莲纹,华美精致。但越是精美,越可能是陷阱。
“有劳。”她接过宫装,关上门。
在屋内,她仔细检查这件衣服。里里外外翻看,线脚、内衬、甚至刺绣的丝线都一一查验。没有毒药,没有暗器,似乎就是一件普通的宫装。
但太皇太后特意赐衣,绝不会没有深意。
沈锦凰想了想,还是换上了这件宫装。不过她在里面加了一件自己的中衣,又将那包石灰粉藏在袖袋,铁蒺藜塞进腰带夹层,嗅盐瓶挂在颈间,用衣领遮住。
至于“镇岳”剑……宫中宴饮不得携带兵器,这是规矩。但她另有办法。
她将剑从鞘中抽出,剑身寒光凛冽。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普通的装饰用短剑——这是斋宫配备的,木鞘铜柄,没有开刃。她将“镇岳”剑用布包裹,藏在床下暗格,然后将那把短剑悬在腰间。
以假乱真。若真到拔剑之时,这把短剑也能抵挡片刻,而真正的“镇岳”,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收拾停当,她推开房门。
两名宫女还在等候,见她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或许是惊讶于她换上宫装后的模样,也或许是惊讶于她居然真的敢穿这件衣服。
“大都护请。”
三人离开清心斋,沿着宫道向慈宁宫走去。午后的阳光难得灿烂,积雪开始融化,屋檐滴下水珠,滴滴答答,像倒计时的漏刻。
经过一处转角时,沈锦凰忽然看见墙边蹲着一个小太监,正在清扫积雪。小太监抬起头,与她目光相接——
是昨日在浴堂外见过的那个小太监。
他迅速低下头,继续扫雪。但在低头前,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别喝汤。”
然后他起身,推着扫帚转到墙后,消失不见。
沈锦凰脚步未停,心中却掀起波澜。第三个人。至少第三个人在暗中提醒她。
慈宁宫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飞檐斗拱,气派非凡。宫门前站着两列侍卫,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宴会,杀局,真相。
都在那扇宫门之后。
沈锦凰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这一次,她要主动踏入棋局,看看这盘棋,到底有多少棋手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