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归墟之契约（2/2）
易琛！
她猛地侧头，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慕容易琛就躺在她身边，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嘴唇泛着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存在。他空荡荡的左肩伤口处，不再有暗紫色的混沌能量侵蚀，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仿佛来自虚空本身的冰晶，而那深可见骨的右腿伤口，血液早已凝固发黑。最让她心惊的是，他周身原本即便沉寂也依旧能感知到的“荒芜”剑意，此刻竟变得如同枯井，了无生机，仿佛那点维系着他生命与毁灭平衡的火焰，已然彻底熄灭。
不……不会的……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颈侧。
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跳动，隔着一层冰寒的皮肤，传递到她的指尖。
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让她瞬间脱力，几乎再次瘫倒。但紧接着，是更深的绝望涌上心头。这样的状态，与死亡又有何异？在这没有任何能量补充、只有无尽消耗的虚空中，他还能支撑多久？自己又能支撑多久？
她自己的情况同样糟糕。丹田内，那株星蕨幼苗彻底枯萎，如同烧焦的草根，再无一丝生机波动。经脉空荡干涸，每一次微弱的灵力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神识更是如同一面布满裂痕、濒临破碎的镜子，映照出的外界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山穷水尽，油尽灯枯。
她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四周。黑暗，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亘古不变的黑暗。没有星辰，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甚至连之前那块残破石碑带来的微弱指引，也早已在巢穴的崩塌和混乱的传送中彻底断绝。
他们像两粒被遗忘的尘埃，漂浮在永恒的寂灭之海，等待着最终的分解。
冰冷的绝望，比虚空的寒意更加刺骨，一点点冻结她的血液，她的骨髓，她的灵魂。
就这样结束了吗？
和易琛一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这片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黑暗里？
她低下头，看着慕容易琛那安静得可怕的侧脸，记忆中那双时而冰冷、时而挣扎、最终归于坚定灰烬色的眼眸，如今紧闭着，再也映不出她的影子。那些共同经历的画面——剑冢初遇，云海誓言，废墟求生，石碑共鸣，巢穴死战……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他将她护在身后，独自面对万千险境的背影上。
不能放弃。
至少，不能在他之前放弃。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她再次坐直身体。她伸出颤抖的、布满冻伤和污垢的左手，轻轻覆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易琛……”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在这绝对寂静的虚空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说过……要带我……踏遍九州的……”
没有回应。只有他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尚未滑落便已凝结成冰。
就在这时，她左手食指上，那枚表面已经出现细微裂纹的玄冰戒，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以往冰凉或灼热的触感——是一种……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苏醒，挣扎，渴望破壳而出！
是那枚归墟之钥碎片！
它似乎感应到了持有者濒临彻底湮灭的绝境，感应到了外界那极致的“无”与“死寂”，竟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主动汲取着什么！
慕之晴震惊地内视己身。她发现，碎片并非在汲取她本就枯竭的灵力或生命力，而是在汲取……她溢散的灵魂之力！汲取她那浓烈到极致的、不甘消亡的意志！以及，从慕容易琛身上散发出的、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源于“荒芜”本源的死寂气息！
这碎片，在同时吸收生者的执念与濒死者的寂灭？！
一种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她近乎黑暗的识海！
界定有无！平衡生灭！
这归墟之钥碎片的真正核心法则，并非单纯的创造或毁灭，而是在“有”与“无”、“生”与“灭”之间，建立起一种极致的平衡与转化！它需要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作为“引子”！
她的生机执念（尽管微弱），与易琛身上那源自“荒芜”的死寂（尽管濒临消散），恰好构成了这极端对立的两种特质！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赌注！赌赢了，或许能撬动一丝奇迹；赌输了，她和易琛残存的一切，都将成为这碎片彻底苏醒的祭品！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易琛的状态，撑不过下一个瞬间！
慕之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不甘，所有对生的渴望，以及对身边这个男子的全部情感，化作一股纯粹的精神洪流，疯狂地注入左手食指的玄冰戒中，涌向那枚悸动不已的黑色碎片！
同时，她将自己的神识，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缠绕上慕容易琛的身体，不是汲取，而是引导，引导着他身上那源自荒芜本源的、最精纯的一丝死寂气息，一同流向碎片！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她的神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被那冰冷的死寂彻底冻结、湮灭。
玄冰戒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而那枚黑色碎片，在同时接收到两种极端对立的“资粮”后，猛然间爆发出一股深邃、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乌光！
这乌光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令虚空都为之震颤的沉重质感。它没有向外扩张，而是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首先覆盖了慕之晴的左手，然后沿着手臂向上，瞬间流遍她的全身！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强行打碎，然后以一种全新的、陌生的规则重新组合！她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与碎片上纹路相似的黑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交织。
她的意识在剧痛中几乎崩溃，却又被一股更加庞大的、冰冷而浩瀚的信息流强行支撑着。
那是归墟之钥碎片中蕴含的、关于“界定”、“平衡”、“归墟”本源的零碎信息，此刻正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与此同时，另一股较细的乌光，则流向了昏迷的慕容易琛，缠绕在他空荡荡的左肩和右腿的伤口处，那残留的混沌侵蚀力量和虚空冰晶，在这乌光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被“界定”出去。他体内那死水般的荒芜剑意，似乎也被这股更高层级的力量触动，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并未被激发，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被强制“平衡”的沉寂状态。
过程似乎持续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深邃的乌光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完全收敛，消失不见时，慕之晴发现，她左手食指上的玄冰戒，已经彻底化作了齑粉，消散在虚空中。
而那枚黑色的归墟之钥碎片，也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就在她的体内。不是藏在丹田或识海，而是……与她的空间灵根，与她的血脉，与她的灵魂本源，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取代了剧痛后的虚弱。
她依旧能感觉到虚空的冰冷与死寂，但此刻，这片永恒的黑暗在她“眼”中，不再是无序的混沌。她能看到那些无处不在的空间褶皱更加清晰的“纹理”，能感觉到远方那些微弱到极致的能量流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某些更深层次的、维系着虚空存在的“规则之弦”！
她抬起手，心念微动。
指尖前方的虚空，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荡漾开来，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绝对静谧、仿佛隔绝了一切外界规则的“静寂泡”悄然形成，虽然微小，却稳定无比，不再像之前那样需要耗尽心力勉强维持。
她，似乎初步“界定”了自身与虚空的一丝界限！虽然范围极小，却是一个质的飞跃！
她猛地看向身旁的慕容易琛。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左肩和右腿的伤口不再有外在的能量侵蚀，虽然残缺无法恢复，但状态稳定了下来。最重要的是，他体内那沉寂的荒芜剑意，虽然依旧危险，却不再给人一种随时会彻底湮灭其生机的感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暂时“平衡”住了。
希望！
绝境之中，他们竟然以这样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搏得了一丝渺茫的生机！
慕之晴感受着体内那与碎片融合后带来的、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又看了看状态暂时稳定的慕容易琛，眼中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是绝望，而是混杂着巨大痛苦、后怕与一丝绝处逢生的复杂情绪。
她轻轻握住他仅存的右手，将那微弱的新生力量，化作最温和的滋养，缓缓渡入他体内。
“易琛……我们……好像……暂时死不了了……”她哽咽着，对着昏迷的他，低声说道。
虚空依旧黑暗，前路依旧迷茫。
但此刻，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她抬起头，望向那无尽的深邃，感受着体内那枚“钥匙”与这片虚空若即若离的玄妙联系。
该决定，下一步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