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归墟之契约（1/2）

崩塌开始了。

失去了核心的孕育之巢，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巨兽，发出了垂死的哀鸣。构成巢穴的、那无数搏动着的血肉与脉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不再流淌，反而开始急速蒸发，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更甚从前的腐败气息。巨大的肉质壁障不断剥落、坍塌，砸在同样开始分解的“地面”上，化作一滩滩冒着气泡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浆液。

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收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将这个畸形的造物重新揉碎，归于混沌。

慕之晴半跪在迅速软化、塌陷的“地面”上，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慕容易琛。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空荡荡的左肩处，那被混沌光束湮灭的伤口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暗紫色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仍在顽固地侵蚀着他的生机，与他体内那再次变得狂暴紊乱的荒芜剑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危险的平衡——或者说，是共同走向毁灭的倒计时。

她自己的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催谷星蕨幼苗，几乎耗尽了最后的本源，丹田内那株曾经焕发新生的小苗，此刻已彻底枯萎蜷缩，黯淡无光，仅存的一丝绿意也如同风中残烛。神识枯竭，经脉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绝望，如同巢穴中弥漫的毒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意志。

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花，在她近乎黑暗的识海中炸开。

她猛地抬头，那双因疲惫和伤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正在加速崩溃的巢穴。空间在扭曲，结构在瓦解，但正因如此，原本被那混沌生命能量严密遮蔽的某些“缝隙”，或许会暴露出来！

她强忍着神魂欲裂的痛楚，将最后一丝微弱的神识之力催发到极致，空间灵根以前所未有的幅度运转，甚至能听到自身识海如同玻璃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感知在蔓延，穿过崩塌的血肉碎块，穿过逸散的混沌能量，穿过那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找到了！

在巢穴穹顶某个正在大面积塌陷的区域后方，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这片混沌死寂格格不入的……“虚空”的气息！那不是孕育之巢内部的虚空，而是真正外界的、属于他们之前漂流的那片无尽黑暗的气息！那里有一个因巢穴结构崩溃而刚刚形成的、极不稳定的缺口！

生路！唯一的生路！

“易琛……撑住……我们……出去……”她在他耳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知道他能否听见。

没有时间犹豫！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慕容易琛沉重的身体半背半拖地架起。失去左臂的他，平衡难以掌控，每移动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是不断软化、塌陷的肉质地面，如同陷入粘稠的沼泽，四周是不断砸落的、带着腐蚀性的血肉碎块和粘液。

她几乎是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汗水、血水和不知名的粘液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空间灵根被她用来预判最危险的塌陷点，指引着那条岌岌可危的路径。

一段断裂的、如同巨型肋骨般的巢穴结构轰然砸落在她前方不远处，溅起的腐蚀性浆液泼洒在她腿上，瞬间传来一阵灼痛。她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连同背上的慕容易琛一起向前扑倒。

“呃……”剧痛让她几乎昏厥。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无力却坚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慕之晴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勉强睁开、依旧灰暗却不再彻底死寂的眼眸。

慕容易琛醒了！或者说，是他的意志在极度虚弱中，依旧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走……”他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这一下微不足道的支撑，却给了慕之晴莫大的力量。她重新稳住身形，嘶哑地低吼一声，爆发出生命最后潜能，再次拖着他，向着那感知中的缺口，奋力前行！

距离在缩短，希望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片因坍塌而暴露出的、闪烁着不稳定虚空乱流的缺口时，异变再生！

整个巢穴残余的能量，仿佛被某种最后的意志驱动，猛地向核心区域——也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收缩、挤压！一股强大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要将他们连同这片残骸一同拖入最终的湮灭！

同时，那缺口处原本就不稳定的虚空乱流，受到这内部能量剧变的影响，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如同张开了獠牙的巨口，混乱的空间撕扯力席卷而来！

前有狼，后有虎！

慕之晴瞳孔骤缩，心瞬间沉入谷底。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左手食指上，那枚一直沉寂的玄冰戒，再次传来了异动！并非之前的冰凉指引，而是一种……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苏醒！

是那枚黑色碎片！归墟之钥的碎片！

它似乎感应到了外界极致的混乱与毁灭，以及那虚空缺口处熟悉的、属于“门”的残存法则波动，竟然自行激发了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本质极高的力量！

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界定”意味的暗色光晕，以慕之晴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将她和慕容易琛笼罩其中。

这层光晕是如此微弱，甚至无法完全抵挡那狂暴的吸力和空间撕扯，但却仿佛在混乱中，强行“界定”出了一小片极其短暂的、相对“有序”的路径！如同在滔天洪水中，投下了一颗定水珠，虽不能平息洪水，却能在瞬间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机会！

慕之晴福至心灵，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慕容易琛，沿着那暗色光晕指引的、在狂暴能量中蜿蜒穿梭的细微路径，猛地向前一冲！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充满阻力的薄膜。

身后是巢穴最终崩塌、湮灭发出的、吞噬一切的轰鸣与能量风暴。

身前是冰冷、死寂、却无比“空旷”的——无尽虚空！

他们冲出来了！

但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最后那一下冲刺，几乎耗尽了慕之晴所有的力气，那层暗色光晕在完成使命后瞬间破碎，黑色碎片再次陷入更深层次的沉寂，玄冰戒甚至表面都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而慕容易琛在穿过缺口时，身体被一道边缘的空间裂缝扫过，右腿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在虚空中凝成冰珠。

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惯性作用下，向着虚空深处飘去。慕之晴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被黑暗吞没，最后的感觉，是紧紧抓住慕容易琛那仅存右手的、冰冷的触感。

不知在虚空中漂浮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慕之晴被一阵刺骨的冰寒冻醒。她发现自己和慕容易琛正漂浮在一块不大的、似乎是巢穴崩塌时溅射出来的、已经彻底失去活性的坚硬肉块上。这块残骸成了他们在虚空中暂时的“筏子”。

慕容易琛依旧昏迷着，脸色比虚空还要灰暗，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左肩的湮灭伤口和右腿的撕裂伤依旧触目惊心。他体内的荒芜剑意似乎也因为主人的极度虚弱而陷入了某种停滞，不再狂暴，却也失去了任何活性，如同一潭死水，反而更加危险。

慕之晴挣扎着坐起身，检查了一下两人的情况，心沉到了谷底。没有丹药，没有灵力，星蕨幼苗濒死，归墟之钥碎片沉寂……他们再一次陷入了山穷水尽的绝境，而且伤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她抬头望向四周，永恒的黑暗，永恒的寂静。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疲惫、伤痛、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最后的意志压垮。

她低下头，看着慕容易琛那苍白而安静的侧脸，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肩，泪水无声地滑落。冰凉的泪珠滴在他的脸颊上，瞬间凝结成冰。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她伸出颤抖的、布满污秽和伤口的手，轻轻拂去他脸上凝结的泪冰，然后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感受着那微弱的、却依旧存在的生机。

不。

还不能放弃。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还活着。

她重新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眼中虽然充满了疲惫与血丝，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却顽固的火焰。

活下去。

带着他，一起活下去。

总会……找到出路的。

她紧紧握住他仅存的右手，仿佛要将自己体内最后一点温度传递过去，然后，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冰冷的残骸上，如同雕塑，守护着这片死寂虚空中，唯一的同伴，和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冰冷的死寂，是意识回归后的第一个感知。

慕之晴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冰海中沉浮了千万年，最终被某种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牵引力，硬生生从永恒的安眠边缘拖拽回来。她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视野里是先于意识感知到的、永恒的虚空黑暗，以及那无处不在、侵蚀神魂的刺骨冰寒。

身下是那块勉强承载着他们的、早已失去活性的巢穴残骸，触手冰冷坚硬，如同冻结的陨石。她动了动手指，传来的是钻心刺骨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然后，她感觉到了右手传来的、那几乎与虚空同化的冰冷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