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关我屁事(2/2)
“拿什么?”
冷熠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拿这个。”
他——或者说,他的右半身——猛地抬起头。
那双右眼,不知何时,竟然从一片血色中,硬生生挣脱出了一丝原本的湛蓝。虽然只有针尖大小的一点,虽然随时可能被血色重新吞没。
但那一点湛蓝,亮得惊人。
“拿我是冷熠璘。”
“拿我答应过要护着我的伙伴们。”
“拿我不想变成你这种连自己为什么存在都说不清楚的可怜虫。”
“这些理由,够不够?”
毁灭天龙残念没有回答。
或者说,它用行动回答了。
暗红色的光芒从左半身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右半身,试图将那点湛蓝彻底淹没,将那个顽固的意识彻底吞噬。
冷熠璘的右半身,紫色电纹亮到极致,皮肤表面甚至开始龟裂,渗出血珠。他在燃烧,燃烧最后的精神力,燃烧最后的生命力,燃烧一切能燃烧的东西,去对抗那股毁灭的洪流。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一方是上古毁灭天龙的残存意志,积累了亿万年的纯粹毁灭欲望。
一方是十八岁少年残存的意识,靠着一点执念,一点不甘,一点“不想认输”的倔强在死撑。
结果似乎早已注定。
但
有些东西,不是靠力量大小来决定的。
有些战斗,不是看谁的能量多就能赢的。
冷熠璘的右眼,那点湛蓝的光芒,在血色的包围中,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在缓慢地、坚定地扩大。
从针尖大小,扩大到米粒大小。
再扩大到黄豆大小。
血色在退却。
像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侵蚀的东西,在自发地退却。
那东西叫“自我”。
一个清晰的、坚定的、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而战的“自我”。
毁灭天龙残念可以侵蚀恐惧,可以放大绝望,可以污染记忆,可以扭曲认知。
但它侵蚀不了一个已经彻底认清自己、接受自己、并且做出了选择的人。
因为那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侵蚀”的了。
他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死亡,被吞噬,彻底消失。
但他选择了在消失前,做最后一件事。
护住他想护的人。
哪怕只有一秒。
哪怕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我想这么做。”
冷熠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平静得可怕。
“没有为什么,没有大道理,没有意义不意义。”
“我就是想这么做。”
“仅此而已。”
右眼的湛蓝,彻底驱散了血色。
然后,从左眼开始,血色也开始退却。
不是被驱逐,而是在转化。
从那种纯粹的、疯狂的、充满恶意的毁灭之红,逐渐变得沉淀,深邃,带上了一丝金属般的质感,像是冷却的熔岩,又像是打磨过的红宝石。
皮肤下的暗红色纹路停止了蠕动,不再试图侵蚀,而是开始与那些紫色的电纹交织
左手掌心的暗红色光芒,颜色开始改变。从纯粹的、不祥的暗红,逐渐染上了一层紫色的光晕。光芒内部的那些裂纹般的纹路,也开始发生变化,有些变成了雷电的枝杈,有些融入了旋转的涡流。
冷熠璘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白色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发梢那三分之一的血红色,此刻变得更加鲜艳,但不再是不祥的鲜艳,而是像某种烙印,或者勋章。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们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几秒钟后,冷熠璘抬起头。
他的眼睛
左眼依然是红色,但那红色不再凝固,不再死寂,而是一种流动的、深邃的、如同熔岩在暗河中奔涌的红。瞳孔深处,两点金色的光芒变成了稳定的、如同星辰般的亮光。
右眼恢复了湛蓝,但蓝色之中,也多了一丝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纹路,像是血管,又像是某种力量的脉络。
他看向三人。
眼神不再漠然,不再冰冷。
而是复杂。
有疲惫,有歉意,有庆幸,还有一丝茫然。
“我……”
他开口,声音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音色,只是极度疲惫。
“好像……搞定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体晃了晃,向前倒去。
南宫绫羽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他。
羽墨轩华和樱云紧随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虽然那股毁灭的气息已经消失,但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他的白色长发中,那抹血红色的挑染,在森林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某种奇异的光泽。
像是伤痕。
也像是新生。
冷熠璘没有完全昏过去。
他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像是漂浮在温水里,不上不下,不清不楚。能隐约感觉到外界。南宫绫羽扶着他肩膀的手,羽墨轩华警惕扫视四周的目光,樱云蹲在旁边小声询问的声音
但这一切又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更多的,是身体内部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
像是有两股完全不相容的液体被强行灌进了同一个容器,起初激烈冲突,几乎要把容器炸碎。但不知怎么的,在某个临界点,冲突突然停止了。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也不是达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而是融合。
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两股力量。
一股是熟悉的、跃动的、带着狂暴生命力的紫色,那是他的雷元素,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是陪伴了他十八年的如同手足般亲切的力量。
另一股是陌生的、沉重的、带着死寂与终结气息的暗红色。那是毁灭天龙的残力,是冷家血脉代代封印的灾厄,是刚刚差点将他彻底吞噬的恐怖存在。
但现在,这两股力量不再冲突。
它们像两条颜色迥异的河流,在名为“冷熠璘”的河道中并行流淌。雷元素的紫色河流在上层奔腾,毁灭之力的暗红色河流在底层深潜。偶尔有交汇处,紫色与暗红色交织、旋转,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会迸发出一种全新的、既非紫也非红、而是接近暗紫色的奇异能量。
那种能量,他从未感受过。
不纯粹是毁灭,也不纯粹是创造
像是重置。
把存在的东西“打散”,然后赋予其“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很危险。
但也很有趣。
“冷熠璘?能听到吗?”
南宫绫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
冷熠璘艰难地睁开眼睛。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过了几秒才逐渐清晰。樱云蹲在旁边,异色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的状态。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还……活着。”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活着。
这个词,此刻听起来,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几分钟前,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不,不是死,是比死更彻底的“被抹除”。意识被吞噬,存在被否定,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但现在,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体内还多了一股不得了的力量。
“你感觉怎么样?”南宫绫羽轻声问,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悬在他胸口上方,掌心泛着白金色的治愈之光,但迟迟没有落下。她不确定贸然注入光元素,会不会和他体内那股陌生的毁灭力量产生冲突。
“感觉……”冷熠璘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像是……被一辆大运碾过去……然后又爬起来……发现大运是自己家的……”
这个比喻有点莫名其妙,但南宫绫羽听懂了。
合着你是差点被自己干掉了呗
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事了。”
“暂时。”羽墨轩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头发上那抹血红色的挑染上,“你体内的那股力量,稳定了吗?”
冷熠璘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紫色的雷河与暗红色的毁灭之河依然在并行流淌,交汇处的那些暗紫色漩涡稳定而缓慢地旋转。没有冲突,没有暴走,甚至有种诡异的和谐。
“应该……稳定了。”他说,睁开眼睛,看向羽墨轩华,“至少现在,它听我的。”
“听你的?”樱云歪了歪头,左眼的红色瞳孔深处,火焰纹路微微跳动,“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冷熠璘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在毁灭天龙残念将那些最阴暗、最绝望、最丑陋的画面强行灌入他脑海的时候,他没有崩溃,没有屈服,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看清楚了很多努力最终徒劳无功,看清楚了很多牺牲毫无意义,看清楚了很多善意被践踏,很多罪恶逍遥法外。
然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的,世界就是这样。有光明,就有阴影。有创造,就有毁灭。有值得守护的美好,也有令人作呕的丑恶。有奋不顾身的牺牲,也有毫无意义的死亡。
但这又怎样?
“所以呢?”
当时,他在意识深处,对着那股毁灭的意志,平静地问出了这三个字。
真正的、带着困惑的询问。
所以呢?
所以我就该放弃?就该认命?就该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毁灭天龙残念没有回答。
它回答不了。
因为它不理解“意义”。它只知道毁灭,只知道终结,只知道把一切存在都拖入永恒的寂静。
但是冷熠璘理解了。
意义,不是世界赋予的,不是真理规定的,不是宇宙法则写好的
意义,是自己给的。
是“我”选择守护某个人,所以守护有了意义。
是“我”选择坚持某件事,所以坚持有了意义。
是“我”选择在绝望中依然不放弃,所以不放弃有了意义。
哪怕最终一切都会终结,哪怕所有努力都可能白费,哪怕守护的东西终将被摧毁
但“我”选择了这么做。
这个选择本身,就是意义。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是他自己,解开了加在自己心灵上的枷锁。
他不再抗拒那股毁灭的力量。
不再把它当成必须封印、必须压制、必须消灭的“敌人”。
他接受了它。
就像接受自己会愤怒,会悲伤,会恐惧一样。
接受自己体内,也存在着“毁灭”的可能性。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不再抗拒,毁灭之力也不再疯狂地试图侵蚀他。
它依然存在,依然强大,依然充满终结一切的本能欲望。
但它不再试图“取代”他。
而是开始“融入”他。
成为他的一部分。
就像雷元素是他的一部分一样。
“大概……”冷熠璘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是因为我不再把它当成‘敌人’了吧。”
南宫绫羽和樱云似懂非懂。
羽墨轩华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她说,“不是驯服,是接纳。”
“可以这么说。”冷熠璘试着动了动手指,一缕暗紫色的电火花在指尖跳跃
“它现在是我的力量了。”他看着那缕电火花,眼神复杂,“虽然还不知道怎么用。”
“总会有办法的。”南宫绫羽轻声说,收回了悬在他胸口的治愈之光。既然冷熠璘自己说稳定了,她选择相信他。“现在重要的是,你没事,我们还在一起。”
冷熠璘抬起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羽墨轩华和樱云。
他忽然觉得,刚才在意识深处和毁灭天龙残念死磕,好像还挺值的。
“其他人呢?”他问,声音恢复了一些力气。
“还在心魔幻境里。”羽墨轩华说,“你是第四个出来的。”
冷熠璘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很奇特。
一半是生机勃勃的古森林,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另一半却是一片纯粹的黑色平面,光滑得如同镜面,倒映着森林的景象。那是他刚才“清理”出来的区域,是存在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空”。
而现在,那片“空”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从边缘开始,黑色平面逐渐“褪色”,露出下面真实的土壤和岩石。不是凭空生成,而是原本被抹除的“存在”,在缓慢地恢复。
像是时间的倒流,又像是空间的自我修复。
速度很慢,但确实在进行。
“这是……”冷熠璘愣住了。
“应该是这个心魔幻境空间的自我修复机制。”羽墨轩华分析道,“你刚才那种‘抹除’的力量,层级太高,对这个空间造成了根本性的损伤。但空间本身有复原的能力,只是需要时间。”
冷熠璘看着那片逐渐恢复的区域,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刚才用那股力量,抹除了一大片森林。
现在,森林在慢慢长回来。
这算不算他亲手毁掉,又亲眼看着重生?
“那股力量,”南宫绫羽轻声问,“你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冷熠璘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心念微动。
暗红色的纹路从皮肤下浮现,在掌心汇聚、旋转。但这一次,没有凝聚成那颗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红色晶核,而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稳定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暗紫色的电火花不时跳跃。
“我不知道极限在哪里。”他诚实地说,“但现在,至少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他手掌轻轻一握,漩涡消散。
再张开,漩涡又出现。
反复几次,稳定得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那就好。”羽墨轩华点了点头,“多一种力量,总是好事。只要别被力量控制就行。”
“不会了。”冷熠璘说,语气平淡,却异常坚定,“再也不会了。”
他吃过一次亏,差点万劫不复。
不会再给那股力量第二次机会。
“现在,”他撑着南宫绫羽的肩膀,试图自己站起来,“我们怎么办?等其他人出来?”
南宫绫羽扶着他站起。
冷熠璘的腿还有些发软,但站稳没有问题。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感受着体内两股力量平稳的流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松了口气。
“只能等。”羽墨轩华说,“心魔幻境必须自己破,外人帮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确保他们出来时,这里是安全的。”
安全吗?
冷熠璘环顾四周。
森林一半完好,一半正在缓慢恢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心魔幻境特有的扭曲感,但比之前弱了很多。远处,还能隐约感觉到几股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欧阳瀚龙、欧阳未来、时雨,他们还在自己的心魔幻境中挣扎。
“那就等吧。”他说,找了个还算平整的树根坐下,“正好,我也需要点时间熟悉一下新邻居。”
羽墨轩华和樱云在他两侧坐下,保持着警戒姿态。
南宫绫羽坐在他对面,粉色的长发在森林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四人围坐成一圈,沉默了片刻。
“刚才……”南宫绫羽忽然开口,看着冷熠璘,“你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哪些话?”
“就是……‘关我屁事’那些。”
冷熠璘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那个啊……”他抓了抓头发,血红色的挑染在指间格外显眼,“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嗯。”冷熠璘点点头,表情认真起来,“毁灭天龙那家伙,一直在跟我灌输‘一切终将终结,所有努力都没有意义’的思想。它给我看了很多画面。战场上的无谓牺牲,灾难中人性的丑恶,守护的东西被轻易摧毁……它想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不值得守护,所有坚持都是笑话。”
他顿了顿,继续说:
“刚开始,我确实动摇了。因为那些画面太真实,那种绝望感太强烈。但后来,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想通了……它说的可能是对的。”冷熠璘平静地说,“世界可能真的终将终结,很多努力可能真的没有结果,很多守护可能真的会被辜负。”
南宫绫羽、羽墨轩华和樱云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但——”冷熠璘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那又怎样?”
“我有喜欢的人,我就要护着。”
“我想做的事,我就要去做。”
“我觉得对的东西,我就要坚持。”
“哪怕最终一切成空,哪怕所有努力白费,哪怕守护的东西终将被毁——”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倔强:
“但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在我还能动的时候,在我还有力气的时候——”
“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
“我要护着我想护的人。”
“我要做我觉得该做的事。”
“至于结果如何,意义何在,那是以后的事。”
“至少现在,我乐意。”
话音落下,森林里一片寂静。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心魔幻境破碎又重组的细微声响。
半晌,南宫绫羽轻声笑了。
“果然是你的风格。”她说,眼神温柔。
羽墨轩华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闪过一丝认同。
樱云歪了歪头,左眼的红色瞳孔深处,火焰纹路微微跳动,像是在思考这番话的含义。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未来表白?”
樱云口出惊人,直接给冷熠璘闹了个大红脸
他揉了揉脸,又抓了抓头发。
“咳咳,总之……”他总结道,“以后那股力量就是我的了。我会控制它,用它来护着该护的人,做该做的事。”
“至于毁灭天龙那套‘一切终将终结’的理论——”
“让它见鬼去吧。”
“我冷熠璘的路,我自己走。”
“轮不到一条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龙来教。”
说完,他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开始专心熟悉体内那股新获得的力量。
白色长发垂落,发梢那抹血红色的挑染,在森林斑驳的光影下,泛着奇异而坚定的光泽。
像是伤痕。
也像是勋章。
更是一种宣告
从今天起,毁灭之力,不再是冷家的诅咒。
而是冷熠璘的武器。
是他选择用来守护的力量。
是他自己走出的,属于他的路。
“所以,你啥时候和未来表白?”
樱云不依不饶
“樱云姐,你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