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吐血的马拉松(1/2)

六角大楼附近,“乔氏超级披萨与热狗”店铺的霓虹灯招牌在凌晨的黑夜中挣扎着闪烁,像极了它店主老乔?佩里此刻的心情——明明灭灭,濒临崩溃。送走最后一波堪称“军用级别”的订单后,店铺里弥漫着一种战后废墟般的疲惫与狼藉。

油污和烤焦芝士的混合气味浓得化不开,粘附在每一寸墙壁、每一件厨具、甚至每一个人的头发丝上。年轻的送货员马可?拉米雷斯像一滩烂泥般瘫在驾驶座上,连抬起手指关闭车载收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老乔声嘶力竭的咆哮和烤箱永无止境的轰鸣。小货车的车厢里,残留的热狗和披萨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只让人反胃。

店铺里,老乔一边用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机械地擦拭着柜台,一边对着计算器上那可怜的数字骂骂咧咧:“……两百个热狗,六十张加大披萨,双倍芝士双倍肉……材料成本、燃气费、电费、老子的人工……就付这么点?不是说好了三倍小费吗?打发乞丐吗?!六角大楼那帮蛀虫!吸血鬼!永远他妈的预算不足,付钱比他妈的便秘还拖拉!下次……下次再接他们的单子,老子就是狗!

而在几公里之外,白宫那间象征着世界权力之巅的椭圆形办公室内,气氛却比披萨店后厨的油锅还要滚烫、粘稠,且充满了另一种更为致命的、冰冷而诡异的凝滞感。

“呵呵,看来,你的记性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差。”

迪贝露,或者说,占据着迪贝露那完美到令人不安的形态、承载着她部分冰冷本质的某种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额冒虚汗、脸色如同过期奶酪的金毛胖老头。她嘴角挂着一丝极淡的、仿佛精密仪器计算出的弧度,那笑容里包含了审视、嘲弄,以及一种非人生物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好奇。她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坐在那张由桃花心木打造、承载了无数历史决定的总统椅上,姿态自然得仿佛她才是这里与生俱来的主人,而特梅普只是个误入的参观者。

特梅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肥猪,徒劳地撞击着栅栏。高级定制衬衫的领口已被冷汗浸透,紧紧地勒着他粗短的脖子。面对这个凭空出现、美丽到令人窒息却又散发着绝对危险气息的“少女”,他大脑里那点本就贫瘠的政治智慧和商人伎俩瞬间蒸发,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那段被刻意深埋、关于“主脑”时代的混乱而恐怖的集体记忆。

迪贝露似乎很欣赏他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她轻轻抬起一只白皙得近乎白玉的手,指尖在空中优雅地虚划,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只有她能看见的战略图表或历史曲线。

“吐血的马拉松……”她空灵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吟诵古老残酷寓言的奇特韵律,“还记得那段被你们写进教科书里、引以为傲的历史吗?上个世纪,昔日的联邦与北方那个庞大的、令你们夜不能寐的同盟,展开了一场耗资无数、榨干民力的疯狂军备竞赛。从陆地到海洋,从天空到太空,导弹、核弹头、间谍卫星、隐形轰炸机……恐怖的平衡建立在摇摇欲坠的财政悬崖边。当一方亮出了某种看似无法匹敌的武器,另一方就立刻倾尽国力,试图制造出更强大、更恐怖的‘超越武器’来反制和威慑。而当‘超越武器’赫然登场,新一轮更加昂贵、更加激进的‘超越超越武器’的研发又会立刻提上日程。”

她的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激光,聚焦在特梅普那张肥肉颤抖的脸上,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自大和恐惧,直视那内核的空洞。

“这场竞赛没有硝烟,却比任何热战都更加消耗一个国家的元气和根基。它就像两个被迫绑在一起的巨人,在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跑步机上,一边被迫全力狂奔,一边疯狂地向内吐血。最终,那个曾经让半个世界颤抖的牢不可破的联盟,无法再承受这无止境的经济上的放血疗法,内部矛盾总爆发,体系僵化到无法转身,最终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分崩离析,烟消云散,变成了现如今的北境同盟。而你们,鹰翼联邦,虽然名义上赢得了冷战,但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社会财富被天文数字的军费大量吞噬,基础教育、基础设施、民生福利被长期忽视,军工复合体这个怪兽尾大不掉,贪婪地绑架着国策……所有这些,都为你们后来内部问题的总爆发,埋下了深深的祸根。”

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深邃得不像人类的眼睛紧紧锁住特梅普,语气轻柔却带着千钧重压:

“而现在,历史似乎正带着一种冷酷的幽默感,试图以一种新的形式重演。你亲眼看到了九牧的崛起,看到了他们在这场阅兵中,毫不掩饰地展示出的、可能代表下一个世代的武力与决心。身为人治时代——或者说,后‘主脑’时代、这艘巨舰的船长,告诉我,特梅普先生,抛开那些幕僚为你准备的演讲稿,你的第一反应,你的商人本能,会驱使你如何去做呢?你会选择踏上另一条吐血的马拉松跑道吗?”

迪贝露的问题像一把经过液氮冷冻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切开了特梅普混乱的思维表层,直接暴露出了那最底层的、基于本能和短期利益的神经反射弧。他本质上是个商人,一个信奉“交易艺术”的房地产大亨,他的思维模式永远围绕着“盈亏”、“性价比”、“短期回报”。他对政治的把握也源于此——什么政策能立刻带来选票和捐款?什么交易能让自己和背后的金主最快获利?至于复杂的长期国际战略、需要数十年投入的科技竞赛、关乎国运的地缘博弈……这些概念对他来说太抽象,太“不划算”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他脱口而出,给出了一个基于商人本能和恐惧的、最直接最“务实”的回答:

“那当然是我们也要拥有!我们必须拥有同样强大、不,是更强大的武器!我们要立刻加大投入,让我们的科学家、我们的罗克希德、音波、雷神公司全都动起来!不计成本!我们必须扞卫我们自己的安全,维持我们的全球领导地位!绝对!绝对没有人能超越鹰翼联邦!”

这番话他说得斩钉截铁,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他惯常在竞选集会上煽动情绪时的夸张语调和手势。仿佛只要国会打钱,总统下令,那些科幻电影里的武器明天就能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五角大楼的展示厅里。

迪贝露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那抹精密计算过的、非人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就用那双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洞察所有愚蠢的眼眸,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度窒息的沉默,只有特梅普自己略显粗重的、带着喘息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心脏过速跳动的咚咚声。

沉默持续了整整半分钟。

突然,特梅普像是被一道高压电流猛地击中,肥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记起来了!就在几分钟前,正是眼前这个美丽而恐怖的“少女”,亲口描述了那场“吐血的马拉松”是如何残酷地拖垮、甚至彻底毁灭了一个超级大国!而他刚才那番“豪情万丈”的宣言,不正是完美复刻了那场致命竞赛最经典的、也是最愚蠢的开场白吗?!

“!!”他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死灰,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后知后觉的愚蠢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迪贝露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此刻的反应,那完美的唇角弧度似乎微妙地上扬了零点几个像素点。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轻柔空灵,却字字如同冰锥,凿击着特梅普脆弱的神经:

“如果你一意孤行,被原始的恐惧和虚妄的傲慢所驱使,试图简单地依靠研发更强大、更昂贵、更超现实的武器去与对方抗衡,试图在这场看似新一轮的竞赛中再次压过对方……那么,总统先生,恭喜你,你将会完美地、精准地重蹈覆辙,主动跳进同一个历史陷阱,成为另一场‘吐血的马拉松’的‘明星选手’。你们终将会被自己不断膨胀直至爆炸的军事预算、被那头贪婪无比且永不餍足的军工复合体怪兽、被国内因资源被无限挤占而必然激化的社会矛盾所彻底吞噬,最终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记住,武器,本应是保卫国家的盾与剑,但当它异化为国家存在的唯一目的、衡量伟大的唯一标准时,它就会反过来吞噬这个国家的一切。”

她优雅地顿了顿,语气中巧妙地注入了一丝近乎残忍的、假设性的“希望”。

“或者……我们不妨做一个乐观的假设?或许你们的运气会足够好?就像当年你们‘幸运’地凭借相对厚实一点的家底和对手自身的问题,拖垮了北境同盟那样,这次也能侥幸撑到对方先倒下?”她轻轻歪头,露出一个兼具天真与残忍的、足以让人做噩梦的表情,“但是,我亲爱的总统先生,请你用最理性的思维思考一下:你觉得……如今国力正如日中天、工业制造体系全球最完整、内部凝聚力空前高涨、并且看起来已经在某些关键科技树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九牧,会愚蠢地给你这样的机会吗?他们会犯下和当年的北境同盟一模一样的基础性、战略性错误吗?”

这一连串的诘问,如同沉重的铅块,一锤又一锤地砸在特梅普的心脏上,直接把他砸懵了,砸得他头晕眼花,耳鸣不止,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头滚落,浸湿了他的眉毛,流进眼睛里,一片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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