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警方的结论(1/2)
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即使开着排气扇,那股混合了烟草、速溶咖啡和熬夜疲惫的复杂气味也经久不散。墙上的白板写满了凌乱的时间线、人物关系和物证列表,几张放大的现场照片被磁铁固定在白板上,无声地诉说着发生在“温馨家园”小区401室的悲剧。照片上,昏暗杂乱的客厅,沙发上盖着白布的隆起轮廓,餐桌上昏迷少女苍白的侧脸,散落的空酒瓶,以及那张被仔细取证、放在透明证物袋里的、写着“绝笔”二字的信封,都散发着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负责此案的,还是之前调查沈寒川失踪案的王志刚警官,以及他的搭档,年轻警官小赵。两人眼里都布满了红血丝,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沈月柔“携女自杀”案,虽然初步证据指向明确,但毕竟涉及两条人命,且幸存者沈清莲是之前沈寒川失踪案的重要关联人之一,上头要求必须审慎,证据链务必扎实。
“王队,所有外围调查和现场勘验报告都齐了。” 小赵将一摞厚厚的卷宗推到王志刚面前,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这是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物证鉴定中心的笔迹比对和微量物证分析,还有经侦那边帮忙查的沈月柔的银行流水、债务情况,以及辖区派出所和社区提供的走访笔录。”
王志刚掐灭手里的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翻开最上面的法医报告。报告很详细,但结论清晰:死者沈月柔,符合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特征。尸表检查未见明显机械性损伤及抵抗伤,心血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高达65%,远超致死浓度。胃内容物检出高浓度乙醇及常规安眠药成分,未发现其他可疑毒物。死亡时间推测在发现尸体前4-6小时,即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与煤气泄漏时间、沈清莲的昏迷时间基本吻合。
“酒精加安眠药,深度昏迷状态下,再吸入高浓度煤气……” 王志刚低声念着,眉头紧锁,“确实是自杀的‘经典配方’。发现时门窗紧闭,煤气阀门开启,软管老化有轻微裂隙,符合泄漏条件。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痕迹,门锁完好,屋内财物无翻动丢失,排除侵财可能。”
他翻到现场勘查报告部分。现场照片拍得很细致:沙发上的尸体姿态自然,无挣扎捆绑迹象;餐桌旁少女倒伏的位置,符合中毒后体力不支晕倒;遗书放置在餐桌显眼处,纸张有自然褶皱和疑似泪痕晕染;屋内无打斗痕迹,无第二人活动的新鲜指纹;煤气灶旋钮上只有沈月柔本人指纹;沈清莲卧室床上提取到少量属于她本人的脱落细胞及头发,显示其近期在该处活动。
“遗书笔迹鉴定结果呢?” 王志刚抬头问。
“出来了,刚送来的。” 小赵连忙抽出一份文件,“鉴定中心比对了一组沈月柔生前书写的字迹样本,包括银行单据签名、购物小票、旧信件等。结论是,送检的‘绝笔信’与样本字迹在书写习惯、运笔特征、字体结构、搭配比例等方面特征吻合,符合同一人书写习惯。虽然信件字迹有些潦草、颤抖,被认为与书写者情绪激动、饮酒或服用药物后的状态相符,但基本特征点一致。可以认定,遗书为沈月柔亲笔所写。”
王志刚接过鉴定报告,仔细看着上面的专业术语和对比图。他不是笔迹专家,但报告结论清晰明确,加盖了鉴定中心的公章。他盯着那张“绝笔信”的照片复印件,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充满涂改和用力过度的划痕,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自责和对女儿的扭曲“关爱”,逻辑上符合一个被债务逼到绝路、酗酒服药后情绪崩溃的母亲的心态。
“债务情况查得怎么样?” 他放下笔迹鉴定报告,继续问。
“触目惊心。” 小赵摇摇头,翻开另一份文件,“沈月柔,原国际邮轮客房服务员,长期在船上工作。根据我们调取的其银行流水、手机支付记录以及向邮轮同事、部分债主核实的情况,她近年来沉迷赌博,主要在船上的赌场以及通过地下渠道参与网络赌博。累计欠下各种债务,包括信用卡套现、小额贷款公司借款、以及向船上‘放水’人员借款,初步统计超过八十万。这还不算她之前欠沈寒川的那笔。其工资收入根本无力偿还,利滚利,窟窿越来越大。邮轮方面也证实,近期曾因她精神恍惚、工作失误进行过谈话,并了解到其有经济问题。案发前一周,有多个催债电话和短信记录。其手机最后几条通话记录,就是打给一个疑似债主的号码,通话时长很短,内容不详,但时间在案发当晚,符合遗书中提到的‘走投无路’。”
小赵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走访其邻居和少数还有联系的亲戚得知,沈月柔近年来情绪低落,酗酒严重,经常抱怨‘活不下去’、‘拖累女儿’之类的话。案发前几日,有人看到她醉醺醺回家,状态极差。这些都与‘因债务压力巨大,产生轻生念头’的推论吻合。”
王志刚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证据链似乎很完整:动机,手段,遗书,现场,死者状态。甚至连“携女自杀”这个看似极端的行为,在遗书里也有“扭曲的母爱”作为解释——不想留下女儿独自受苦。
“那个沈清莲呢?她的询问笔录和医院诊断怎么说?” 他问。
“在医院做的笔录,情绪很不稳定,记忆模糊,对当晚具体经过描述不清,只记得母亲喝酒哭泣,抱怨活不下去,她劝慰后独自回房睡觉,之后感到头晕恶心,醒来就在医院了。医生诊断为一氧化碳中毒,伴有吸入性呼吸道损伤,其血液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也支持中毒说法,但浓度远低于其母,符合在浓度较低区域或中毒时间较短的情况。脑电图显示轻微异常,医生认为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近事记忆受损,是中毒常见后遗症。身体有多处轻微碰撞淤青,符合昏迷摔倒所致。总体来看,符合意外吸入煤气中毒的受害者特征。” 小赵汇报,“她表现出的悲伤、恐惧、记忆混乱,都符合遭受重大创伤和中毒后的反应。医院方面也开具了相关证明。”
王志刚沉默着,又点起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白板上的照片和线索图,最后定格在沈清莲那张苍白、脆弱、满是泪痕的病床照片上。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母亲欠下巨债,酗酒,情绪不稳定,最后甚至想带着她一起死……她侥幸活下来,却成了孤儿,还要面对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创伤。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个值得同情的、悲惨的受害者。
但是……多年的刑警直觉,让他心里总是萦绕着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太“顺”了。现场,证据,动机,人证……一切都指向自杀,而且是一种逻辑清晰、情绪铺垫充分、几乎可以写进教科书的自杀案例。可就是这种“完美”,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沈寒川的失踪案还没破,虽然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可能因债务或仇杀遭遇不测,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与他有债务和情感纠葛的沈月柔,也以这种决绝的方式“自杀”了,还差点带上女儿。这两件事,时间上如此接近,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那个沈清莲。在沈寒川失踪案中,她是最后一个被见到与沈在一起的人。在这次事件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两次,她都是距离“死亡”或“失踪”最近的人,却又都“恰好”地置身事外,成为了受害者或目击者。是命运格外残酷地捉弄这个女孩,还是……
他想起询问沈清莲时,女孩那双过于平静、甚至有些空洞的眼睛深处,偶尔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东西。那不是单纯的悲伤或恐惧,更像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冻结的……某种东西。但当时她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身体虚弱,精神受创,有那种反应似乎也说得通。
“王队,您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赵察觉到他长时间的沉默,小心翼翼地问。他也参与了两次案件的调查,对沈清莲这个女孩印象复杂。可怜是真的可怜,但总觉得哪里有点……太“配合”调查了?问什么答什么,但答案总是恰到好处地停留在某个边界,不越雷池一步。
王志刚弹了弹烟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沈寒川和沈月柔之间的债务,具体怎么回事?有新的线索吗?”
“沈寒川那边,我们查过他的一些社会关系,确实有几个有矛盾的对象,也有债务纠纷,但都有不在场证明或证据不足。他失踪那晚最后出现在城西废弃工地,之后就像人间蒸发。工地环境复杂,没有监控,勘查也没发现搏斗、血迹等直接证据。目前还是按疑似被侵害失踪处理,但侦查陷入僵局。” 小赵回答,“沈月柔欠沈寒川的钱,是通过中间人借的,有借条。沈寒川失踪后,这笔债理论上还在,但债主没了,也就没人追了。不过,这很可能加重了沈月柔的心理压力,她觉得沈寒川的‘失踪’是不是跟她有关?或者,沈寒川的债主会不会找上她?这种恐惧可能也是压垮她的稻草之一。”
王志刚点点头。这个解释也说得通。一个被债务逼疯的女人,在酗酒和药物作用下,可能产生各种妄想和极端情绪。
“沈清莲和沈星河那边,最近有什么接触吗?” 他换了个方向。
“没有发现。两人在学校基本无交流,放学各自回家。沈星河父亲失踪,母亲精神状态不佳,他本人也很消沉。沈清莲这边更不用说,刚经历这种事。看起来就是两个不幸家庭的、没什么交集的孩子。” 小赵说,“而且,从沈清莲的笔录看,她对沈寒川找她‘谈话’的事似乎很抵触,认为是导致她母亲崩溃的诱因之一,对沈星河应该也没什么好感。”
王志刚又沉默了一会,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那个遗书,鉴定中心有没有提到任何……异常?比如,书写环境、用力程度、有没有可能是被迫或者模仿?”
小赵想了想,摇头:“报告上没提。只说符合书写者情绪激动状态下的特征。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可以请更权威的专家做二次鉴定,但目前看来,证据很扎实。而且,法医那边也确认,沈月柔手腕、颈部等部位没有约束伤,体内只有酒精和安眠药,没有其他控制类药物。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要说她是被胁迫写下遗书再被杀害,然后伪装现场,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做到这么干净,尤其是还要处理一个清醒的、可能会反抗的沈清莲。更合理的解释是,沈月柔自己写下遗书,服下安眠药,然后打开煤气,在昏睡中中毒死亡。沈清莲在另一个房间睡觉,煤气慢慢弥漫过去,导致其中毒,但因距离泄漏点较远或摄入量少,侥幸未死。”
逻辑是通的。现场是密室,凶手不可能杀人后离开再让门从内反锁。如果是外来者作案,必须处理掉沈月柔,还要控制沈清莲并伪造其中毒,最后还要布置成自杀现场并离开,这需要极其周密的计划和对现场环境的熟悉,以及相当的专业知识。而沈清莲,一个十七岁的高中女生,刚经历父亲早逝、母亲酗酒、家庭贫困、疑似被骚扰等一系列打击,是否有能力、有心智完成如此复杂的犯罪?动机又是什么?为了摆脱酗酒欠债的母亲?那她自己差点也死了。这说不通。
相比之下,一个被债务逼疯的母亲,在绝望和扭曲的“母爱”驱使下,选择带着女儿“一起离开”,是更符合人性逻辑和现场证据的解释。尽管残酷,但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离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