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遗书的内容(2/2)

“想了很久”强调非冲动,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一起受苦”、“被人瞧不起”、“没有活路”,层层递进,渲染绝望感和“不得已”。清莲在写“没有活路”时,故意将“路”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又长又无力,仿佛气力耗尽。

“妈知道,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会更难。那些债……说不定还会找到你头上。妈不能留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妈舍不得,也放心不下。”

这是最核心的、也是最扭曲的逻辑转换——将谋杀包装成“保护”和“不舍”。必须让读者觉得,这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精神崩溃的母亲,在极端绝望下产生的、畸形的“母爱”和“责任感”。清莲在“舍不得”、“放心不下”这几个词上,笔迹显得格外“深情”和“缠绵”,带着一种病态的执拗。

“所以,妈做了这个狠心的决定。妈带你一起走。离开这个糟心的世界,去一个没有债、没有苦、没有人瞧不起我们的地方。莲莲,别怕,妈陪着你。黄泉路上,妈不会让你孤单。”

“狠心的决定”——自我定性,增加真实感和悲剧色彩。“带你一起走”——点明计划。“没有债、没有苦……”——描绘一个虚假的、诱人的彼岸,符合绝望者最后的心理安慰。“别怕,妈陪着你”——极致扭曲的“温情”,也是最能迷惑外人的地方。清莲写下“黄泉路上”时,笔尖没有丝毫颤抖,冰冷如铁。

“别怪妈妈。要怪,就怪妈没本事,怪这个世道不让人活。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妈一定好好疼你,做一个好妈妈,再也不赌了,好好赚钱,供你读书,看你嫁人……”

最后的煽情和忏悔。提及“下辈子”的许诺,是濒死者常见的心理,也能激起旁观者的唏嘘。再次点明“赌”是根源,强化动机。清莲在写“再也不赌了”时,那个“赌”字写得格外沉重,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去诅咒这个字眼,与前面的“染上了赌”形成呼应。

“永别了,我的女儿。是妈对不起你。来世……再还你。”

“永远亏欠你的妈妈:沈月柔”

最后是落款和日期。落款全名,显得正式而决绝。日期刻意模糊处理为“就写今天吧”,模仿心绪烦乱、不注重细节的状态,也增加了现场发现的即时感。

整封“遗书”写完,清莲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她从头到尾,极其缓慢、一字一句地重新阅读这封她亲手炮制的“绝笔信”。

信中的语气,充满了沈月柔式的自怨自艾、对债务的恐惧、对女儿的愧疚、以及最终走向极端的那股混合了绝望、自私和畸形“母爱”的复杂情绪。用词浅白,偶有重复和语病,正符合一个文化程度不高、情绪崩溃的妇人的口吻。笔迹上,从开始的相对稳定,到中间的激动颤抖,再到最后的虚弱凌乱,也模拟了书写者从提笔时的相对冷静,到书写过程中情绪崩溃,最后心力交瘁的状态。甚至,她在几个地方“不经意”地留下了一点泪痕般的、用清水制造的晕染墨点。

这不仅仅是一封信,这是一份精心设计的心理证据,一个为沈月柔量身定做的、符合其性格逻辑和行为模式的“最终独白”。它要引导阅读者顺理成章地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被债务逼入绝境、自觉拖累女儿、在崩溃和扭曲的“爱”驱使下,决定带着女儿“一起解脱”的可怜又可悲的母亲。

清莲的目光扫过信纸上那些扭曲的字句,心中一片冰封的平静。没有愧疚,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评估这封信的说服力,评估它能否完美地完成它的使命。

她注意到“妈带你一起走”这句。会不会太直白?太冷血?但转念一想,在极度绝望和扭曲的心态下,这种直白反而更真实。一个真的想带着孩子自杀的母亲,在遗书中未必会委婉,这种带有强烈占有欲和“同归于尽”意味的表达,或许更具冲击力和真实性。她决定保留。

她又看到“黄泉路上,妈不会让你孤单”这句。够煽情,也够病态。正合适。

每一个用词,每一处语气,甚至每一个笔画的轻重缓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在用最冷静的头脑,书写最炽热、最绝望的情感。这其中的反差,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操纵傀儡的大师,在编织一个足以骗过所有人的、精致的死亡谎言。

阅读完毕,她将这页纸轻轻拿起,对着窗口透进来的光,再次检查是否有任何不属于“沈月柔”书写习惯的破绽。没有。这封信,从内容到形式,都已经无限接近“真实”。

她将信纸对折,再对折,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块。然后,她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沈月柔常用的、印有俗气花卉图案的旧信封。她模仿沈月柔平时塞东西的随意样子,将折好的信纸塞进信封,但没有封口。遗书应该是在“行动”前写下,并放在显眼处,通常不会特意封口。

做完这一切,她将信封放在书桌一角,用一本旧杂志半压着,只露出一角。位置显眼,但又不会太刻意。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小区里开始传来早起人们的声响,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沈清莲而言,一个旧的、充满腐朽和痛苦的世界,即将被她亲手、用一种最彻底也最残酷的方式,画上句号。而开启新世界的钥匙,就是这封凝结着她冰冷智慧、模仿自仇人笔迹、充满了扭曲“母爱”的——死亡通告。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带着淡淡的、城市苏醒的味道。她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眼神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没有期待,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荒芜的、了无牵挂的清明。

道具已备好,剧本已写完。接下来,就是等待合适的时机,拉开这最后一幕的帷幕。而沈月柔,那个她血缘上的母亲,将成为这幕悲剧中,唯一且“心甘情愿”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