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为你报仇”的谎言(2/2)
是母亲颤抖着手,将掺了安眠药的水杯递给她,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说:“莲莲,喝了这个,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就好了……” 那杯水,成了她坠入地狱的助推剂。
是沈寒川狞笑着压上来时,门外那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和随后响起的、刻意放大音量的电视剧声音——那是母亲在用噪音掩盖屋内的罪恶,也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她不会进来,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是事后,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颤抖,母亲走进来,不是拥抱,不是安慰,而是麻木地收拾着狼藉,然后用一种近乎空洞的语气说:“忍一忍,莲莲,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千万别声张……” 那眼神里,没有心疼,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寒的、事不关己的麻木。
这就是她所谓的“恨不得杀了他”?这就是她所谓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在她一次次递上那杯掺药的水时,在她默默关上那扇隔绝希望的房门时,在她用“忍一忍”来粉饰太平时,她那被“刀割”的心在哪里?她那“为你报仇”的怒火又在哪里?
现在,沈寒川死了,尸体恐怕都已化为污秽。这个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也给了她短暂“庇护”的恶魔消失了。于是,她那迟来的、在酒精作用下发酵膨胀的“恨意”和“报仇”宣言,就显得如此廉价,如此可笑!这不过是在仇人已死、威胁解除后,一种事后的、毫无成本的自我感动,一种试图用激烈的言辞来冲刷自己手上污迹、重新扮演“慈母”角色的拙劣表演!
沈月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情叙事里,对女儿背影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毫无所觉。她哭得更加伤心,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承受了最多苦难的人。
“妈妈是爱你的啊……莲莲……你要相信妈妈……”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像念诵一道能够洗清罪孽的咒语,“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妈妈心里苦啊……妈妈也没办法……” 她将所有的无奈、懦弱和自私,都包裹在“爱”和“不得已”这层糖衣下,试图让那苦涩的真相变得容易下咽。
“爱”?清莲在心中冷冷地嗤笑。如果这就是爱,那这爱何其廉价,何其虚伪!这爱是在她饱受摧残时紧闭的房门,是在她绝望无助时递上的毒药,是在罪恶发生后劝她隐忍的麻木。这爱,是枷锁,是背叛,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双手!现在,恶魔死了,这“爱”又跳出来,想要以功臣和受害者的双重身份,来攫取她的原谅,来抚平它自己那点可怜的内疚?休想!
沈月柔的哭诉渐渐变成了含糊的呓语,她似乎耗尽了力气,身体又软软地瘫倒下去,但嘴里依旧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妈妈爱你……妈妈也想报仇……别恨妈妈……妈妈没办法……”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沉重的呼吸和鼾声取代。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无尽的雨声,和沈月柔时高时低的鼾声。那鼾声在清莲听来,如同梦魇的呼吸,令人作呕。
沈清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削而挺直的轮廓,她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骇人,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残酷的清明。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因为酒精和“宣泄”而再次陷入昏睡、满脸泪污、狼狈不堪的女人,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丑陋的陈列品。没有恨,没有怨,连最后一丝因为血缘而产生的、微弱的涟漪,也在此刻彻底平息了。
母亲的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一场精心粉饰的背叛,一场自私懦弱的遮羞布。而她沈清莲,早已不再需要,也不再相信这廉价的、有毒的“爱”了。
这场单方面的、充满自我感动与开脱的“忏悔”,没有换来她预期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化或共鸣。它唯一的功效,是像最后一把锋利的锉刀,磨断了连接她们之间那早已腐朽不堪的、名为“亲情”的最后一根细线。
线断了,悄无声息。沈清莲感到的,不是撕裂的痛楚,而是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冰冷。仿佛一直背负着的、名为“母亲”的沉重腐肉,终于从灵魂上彻底脱落。留下的,是一个鲜血淋漓、却无比清醒和自由的伤口。
她不再看沈月柔,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夜。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缓缓平复,最终化为一片毫无波澜的漠然。
谎言已经听够了。这场令人作呕的表演,也该落幕了。是时候,让这扭曲的“母爱”戏剧,迎来它最终的、沉默的审判了。而法官,就是她这个早已心死的女儿。证据确凿,宣判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