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拙劣”的搭讪与“真诚”的赞美!(1/2)

凌晨四点,喀纳斯还在沉睡。

乔卫东拉开民宿厚重的窗帘时,外面还是浓稠的黑暗。

只有远处雪山轮廓在深蓝天幕上显出淡青色的影子,像用最淡的水墨勾出来的。他看了眼手机——没有信号,时间显示04:07。

昨晚睡得不算好。木屋的床板硬,被子有股淡淡的酥油味,窗外的风声时大时小。但他醒得很清醒,甚至有点兴奋。

黄玫瑰说五点出发去黑湖。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穿好冲锋衣、登山鞋,往背包里塞了瓶水、几块巧克力,还有头灯。

下楼时,老板娘阿娜尔已经在厨房生火了。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图瓦女人,脸被岁月和风霜刻得很深,但眼睛很亮。

“起这么早?”阿娜尔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跟黄老师去拍照?”

乔卫东点点头:“您也起这么早。”

“习惯了。”阿娜尔往炉子里添了块牛粪饼,“黄老师每天都这个点走。有时候更早。她昨天说你会跟去,我特意煮了奶茶,你喝点,路上暖。”

灶台上的铜壶冒着热气。阿娜尔倒了满满一碗递过来。乔卫东接过,奶茶很烫,咸咸的,有浓浓的奶香。他小口喝着,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黄老师是个怪人。”阿娜尔坐在小板凳上,也捧着一碗奶茶,“刚来的时候,村里人都看她。一个女人,背那么大个包,到处走。有人问她要不要向导,她说不用。有人问她怕不怕,她说怕就不来了。”

乔卫东听着,没插话。

“但她心好。”阿娜尔继续说,“上个月,老巴图的孙子发烧,卫生所太远,她把自己带的药全给了。还开车送他们去县城。回来的时候车陷在泥里,她一个人在雨里推了三个小时。”

“她在这里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阿娜尔看了看窗外,“说要把四季都拍完。真是个倔脾气。”

喝完奶茶,乔卫东看了看表:04:40。他跟阿娜尔道了谢,背起包出了门。

村子还在沉睡,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天空开始从深蓝转向靛青,东边山脊线上有一线鱼肚白。空气冷得像能割破皮肤,每呼吸一口,都能感到鼻腔里结起细小的冰碴。

他走到昨天那个展厅木屋前,门关着,里面没有灯光。

等了几分钟,门开了。

黄玫瑰走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裤,背着一个巨大的摄影包,手里还拎着三脚架。看见乔卫东,她没打招呼,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径直往村外走去。

乔卫东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还未完全苏醒的村路上。黄玫瑰走得很快,步伐稳健,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山路。乔卫东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还有摄影包配件偶尔碰撞的金属声。

出了村子,是一条往山里去的土路。路很窄,两边是茂密的松林。天光渐亮,能看清路面的碎石和车辙。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清脆而空灵。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两人都没说话。

乔卫东几次想开口,但看着黄玫瑰挺直的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个女人的气场太强了——不是刻意营造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需要任何人认可的自我。

又走了十分钟,路开始变陡。黄玫瑰的速度没减,反而更快了些。乔卫东的呼吸开始变重,但他咬着牙跟上。

终于,在爬上一个陡坡后,黄玫瑰停了下来。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个山脊上,下面是巨大的山谷。谷底是一片深蓝色的湖泊——应该就是黑湖。

湖面平静得像镜子,倒映着天空和周围的山峰。最神奇的是,湖面上漂浮着薄薄的雾气,像一层纱,让整个景象如梦似幻。

黄玫瑰放下背包,开始架三脚架,装相机,调整参数。整个过程熟练而专注,完全无视了乔卫东的存在。

乔卫东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工作。

晨光渐渐亮起来。先是山尖被染成金色,然后金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一寸寸照亮森林、草甸,最后触及湖面。

就在第一缕阳光碰到湖面的瞬间,黄玫瑰按下了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她拍了大概十几张,然后停下来,看着取景器里的画面。眉头微微皱着,像在思考什么。

乔卫东终于忍不住开口:“很美的景色。”

黄玫瑰头也没回:“每天都美。”

“但你每天都来拍。”

“因为每天的‘美’不一样。”黄玫瑰调整了一下相机角度,“昨天的云厚,光透不过来。前天有风,湖面有波纹。大前天有晨雾,但没这么浓。今天……今天是恰到好处。”

她说得很平淡,但乔卫东听出了其中细微的差别——那是一个艺术家对“完美瞬间”的敏感和执着。

“我能看看吗?”他问。

黄玫瑰沉默了几秒,然后让开位置。

乔卫东凑到相机后面。取景器里,黑湖在晨光中苏醒。雾气还没完全散去,在湖面上形成流动的纹路。远处的雪山被染成粉金色,倒映在湖里,虚实难分。

“拍得真好。”他说,然后补充了一句,“但不如现场震撼。”

黄玫瑰看了他一眼:“照片永远不如现场。但现场会消失,照片能留下。”

“所以你在对抗时间?”

“我在记录时间。”黄玫瑰重新看向湖面,“时间是不可对抗的。但可以被看见,被记住。”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湖面的雾气开始消散,景色从梦幻变得清晰。黄玫瑰收起三脚架,把相机装回包里。

“要走了?”乔卫东问。

“光线变了,不拍了。”她背起包,“下山。”

回去的路比来时轻松些。阳光照在身上,渐渐有了暖意。林间有鸟雀开始活动,叽叽喳喳的。远处传来牧民的吆喝声,还有牛羊的叫声。

走到一半,黄玫瑰忽然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停下来。这棵树很老了,树干要两三人才能合抱,树皮皲裂成深深的沟壑。树下有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

她放下包,在石头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铝制水壶,喝了口水。

乔卫东也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沉默了一会儿,乔卫东开口:“黄小姐……”

“叫我黄玫瑰。”她打断他,“或者直接叫名字。我不喜欢‘小姐’这种称呼。”

“好。”乔卫东从善如流,“黄玫瑰,我不懂摄影,但你的照片……让我觉得我以前白活了。”

这话说得很直接,甚至有点笨拙。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这算什么搭讪?

黄玫瑰转过头看他,眼神还是那种疏离的审视:“很多人都这么说。”

“但我不是恭维。”乔卫东认真地说,“是真的。我看你的照片,看《孤独的守望》里那个老人,看《迁徙》里那个少年,看今天早上的黑湖……我在想,我活了四十多年,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股票涨跌,看到了合同条款,看到了酒会上的笑脸,看到了商场里的算计。但我没看到过……

一个老人眼睛里的一生,没看到过少年背影里的担当,没看到过湖面晨雾里的永恒。”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掏出来的。

黄玫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乔卫东继续说:“所以我说我白活了。不是说我活得不好,是说……我活得不够深。我浮在生活表面,看了很多,但没真正‘看见’过。你的照片让我看见了一些东西,一些很本质的东西。”

说完,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在老师面前背诵一篇不成熟的作文。有点窘,但更多的是坦然——反正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套路都没用,不如诚实。

黄玫瑰又喝了口水,然后盖上水壶盖子。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从哪儿来?”她问。

“上海。”

“做什么的?”

“做一些投资,一些项目。”

“成功吗?”

“算是吧。”

“那为什么跑来这里?”黄玫瑰看着他,“上海不好吗?有股票涨跌,有合同条款,有酒会笑脸,有商场算计。那些才是你的世界。”

乔卫东想了想:“那些是我的世界,但不是我的全部。人不能只有一个世界,会闷死的。”

“所以你是来换换口味?”黄玫瑰的语气里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嘲讽,“来看看‘原始’的生活,体验一下‘纯粹’的艺术,然后带着新鲜感回去,继续你的股票和合同?”

这话说得有点刻薄。

但乔卫东没生气,反而笑了:“如果我说是,你会看不起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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