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爱与样本!(1/2)

五月的上海,空气里有初夏的甜腻。徐丽坐在诊疗室里,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份厚厚的出版合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面上切出一道道光痕。

合同封面印着“上海学术出版社”的金色徽标,标题是《新型亲密关系的心理学观察——基于一个复杂案例的十年追踪研究》。她的手指在纸页边缘摩挲,纸的质感很好,是那种专业的学术出版物才会用的厚实纸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乔卫东发来的消息:“合同签了吗?”

徐丽回复:“还没有。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这本书出版了,你会不会怪我。”她打字的手指有些犹豫,“虽然用了化名,但认识你的人,多少能看出来。”

几秒后,乔卫东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徐丽,”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很平静,“书是你写的,案例是我同意提供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没有什么怪不怪的。”

“可是……”徐丽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法租界的梧桐树,“书里写了很多私密的内容。我们的关系,你的其他关系,那些情感纠葛……”

“那就更该写了。”乔卫东说,“徐丽,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的话?”

徐丽想了想:“我说,你的情感模式不符合常规心理模型,但异常稳定。”

“对。”乔卫东笑了,“你说,这可能是一种新型的情感适应模式,值得研究。现在,你研究了,得出了结论,就该把它写出来。这不只是关于我,这是关于一种可能性——人有没有可能,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构建多元的、真诚的亲密关系?”

徐丽沉默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低语。

“徐丽,”乔卫东的声音温柔下来,“你是个心理学家。你的价值不应该只体现在诊疗室里,还应该体现在你对人类情感的理解和探索上。这本书,就是你的探索成果。我为你骄傲。”

挂了电话,徐丽走回茶几前。她拿起笔,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钢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仪式的开始。

……

决定写这本书,是半年前的事。

那时徐丽刚刚从心理咨询师协会的调查中解脱——委员会最终认定,她和乔卫东的关系虽然“不符合传统伦理规范”,但“没有证据表明存在利用职务之便或伤害来访者的情况”。处罚结果是暂停接收新患者三个月,以及一次公开的伦理培训。

培训课上,主讲人是业内德高望重的王教授。七十多岁,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说话时习惯性地推着金丝眼镜。

“心理咨询师的边界,是保护来访者的最后一道防线。”王教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一旦边界模糊,伤害就可能发生。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无数案例证明的事实。”

课间休息时,徐丽去茶水间倒咖啡。王教授正好也在。

“徐医生,”王教授看着她,“我看了你的案例材料。那个‘乔先生’的案例,很有意思。”

徐丽心里一紧:“王教授……”

“别紧张。”王教授摆摆手,“我不是来批评你的。相反,我觉得这个案例很有研究价值。一个能在复杂情感关系中保持心理稳定的人,这在临床上很少见。”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传统的心理学理论,都是基于一夫一妻制的情感模型。但现实中,人类的情感模式正在多元化。我们需要新的理论,来解释这些现象。”

那天晚上,徐丽失眠了。她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翻看着这些年来为乔卫东做的咨询笔记——厚厚的三大本,从最初的“前世跳楼幻痛”,到后来的“情感选择困难”,再到最后关系的转变。

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轨迹:乔卫东的心理状态,从一开始的“混乱但清醒”,到后来的“复杂但稳定”,再到现在的“多元但自洽”。这个过程中,他的人际关系在增加,情感负荷在加重,但心理韧性却越来越强。

这不符合传统的心理学理论。按照经典模型,复杂的人际关系会增加心理压力,容易导致焦虑或抑郁。但乔卫东没有,反而活得越来越丰盈。

为什么?

徐丽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打下了第一行字:“关于一种新型情感适应模式的观察与思考……”

……

写作过程并不顺利。

第一个难关是伦理问题。虽然乔卫东同意将案例用于研究,并签署了知情同意书,但徐丽自己内心有坎——把爱人的内心世界剖开给公众看,这真的对吗?

她给乔卫东看初稿的那天,是个雨夜。乔卫东来她家,两人坐在书房里,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这里,”乔卫东指着一段文字,“你说我‘用商业思维处理情感问题’,这个表述不太准确。我不是‘处理’,是‘理解’。感情和商业有相似之处,都需要投入、经营、平衡风险,但核心是不同的——商业的核心是利益,感情的核心是连接。”

徐丽点点头,修改了措辞。

“还有这里,”乔卫东翻到下一页,“你说我对甘敬是‘保护型依恋’,对江莱是‘引导型依恋’,对彭佳禾是‘责任型依恋’……这个分类太机械了。感情是流动的,不是固定的。我对每个人的感情都在变化,随着她们的成长而变化。”

“那该怎么描述?”徐丽问。

乔卫东想了想:“就像一条河流,有主流,有支流,有时平缓,有时湍急。但最终都流向同一个方向——让每个人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徐丽把这句记下来。她看着乔卫东专注的侧脸,忽然问:“我把你写成这样,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乔卫东转过头,看着她,“反而觉得荣幸。能成为你研究的样本,能帮助更多人理解情感的多元可能性,这是好事。”

他握住徐丽的手:“而且,这也能让更多人理解你——理解你为什么选择我,选择这样一段不寻常的关系。这不是堕落,是探索。”

徐丽的眼眶有些热。她低下头,继续修改文稿。

第二个难关是学术界的压力。

书稿完成后,徐丽先发给了几个相熟的同行征求意见。反馈两极分化。年轻一代的心理学家大多表示“很有启发性”、“打开了新思路”。但老一辈的学者,特别是那些坚守传统伦理的,反应很激烈。

最尖锐的批评来自王教授——虽然是他鼓励徐丽做这个研究,但看到完整的书稿后,他打来了电话。

“徐医生,你的研究很扎实,案例分析很深入。”王教授的语气很严肃,“但你的结论太危险了。你在暗示,多元亲密关系可能是一种健康的心理适应模式。这会误导公众,特别是年轻人。”

“王教授,我没有‘暗示’,我只是陈述观察结果。”徐丽尽量保持冷静,“乔先生的案例证明,在一定条件下,多元情感关系是可以稳定存在的。关键在于真诚、尊重和清晰的边界。”

“但这样的案例有多少?”王教授反问,“一个特例不能推翻普遍规律。大多数尝试多元关系的人,最终都陷入了嫉妒、痛苦和混乱。你的书可能会给他们虚假的希望。”

“那我们就应该假装这种模式不存在吗?”徐丽难得地提高了声音,“王教授,心理学是科学,科学应该描述现实,而不是迎合规范。现实是,越来越多的人在探索传统婚姻之外的亲密关系模式。作为心理学家,我们该做的不是否定,是研究、理解、引导。”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王教授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这本书出版后,你会面对很多争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徐丽说。

……

六月底,书正式出版。首印五千册,出版社没抱太大期望——毕竟这是学术专着,不是畅销书。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书上市一周就卖断了货。出版社紧急加印,第二周又卖完。一个月内,加印了三次。

原因很简单——时代在变。

社交媒体上,关于这本书的讨论铺天盖地。年轻人热烈讨论“多元亲密关系”的可能性,中年人反思传统婚姻的局限,心理学家们争论案例的普遍性。徐丽的名字,一夜之间从“那个有争议的心理医生”,变成了“前沿心理学研究者”。

采访邀请雪片般飞来。徐丽选了最有影响力的几家——央视的《心理访谈》、《南方人物周刊》、《新京报》的书评版。

录制《心理访谈》那天,乔卫东陪她去了演播室。在后台,主持人林静——一个四十多岁、气质干练的女主持人——先来打招呼。

“徐医生,久仰。”林静和她握手,然后看向乔卫东,“这位是……”

“我先生。”徐丽很自然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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