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向日葵与枪!(1/2)
浦东实验中学的艺术节,总在每年最冷的十二月举办。校园里挂满了彩旗和学生作品,空气里弥漫着热可可、松节油和青春期特有的躁动气息。
彭佳禾蹲在画室角落,给一幅半米见方的油画做最后调整。
画面上是大片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盘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像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光源。
背景却是灰暗的工厂废墟,生锈的钢筋从混凝土里刺出来,像大地破碎的骨头。
“佳禾,你爸来了。”同班的林小雨探头进来,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开黑色奔驰那个,在停车场等你呢。”
彭佳禾手一抖,画笔在画布上留下一道意外的痕迹。她皱眉看着那抹突兀的黄色,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完美的东西反而假,有点瑕疵才真实。
“他不是我爸。”她放下画笔,开始收拾画具,“是我干爹。”
“干爹?”林小雨眼睛瞪圆了,“就是那种……干爹?”
彭佳禾回头瞪她一眼:“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干净东西?就是干爹,长辈,监护人,懂?”
“懂懂懂。”林小雨吐吐舌头,“不过他真帅啊,我们班好几个女生偷偷拍他照片。你说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彭佳禾没回答。她把画小心地拆下画架,用牛皮纸包好,抱在怀里往外走。路过走廊时,听见几个女生聚在窗边叽叽喳喳:
“那就是彭佳禾的干爹?看着好年轻。”
“什么干爹,你们信?她之前还在街上混呢,突然就转学过来,穿名牌用苹果,哪来的钱?”
“嘘,小声点,她过来了……”
彭佳禾脚步没停,抱着画径直走过。但那些话像小虫子,钻进耳朵里就不肯出来。
停车场里,乔卫东果然在等她。他没坐在车里,而是靠在车门上,低头看手机。深灰色的大衣领子竖着,挡着初冬的风。夕阳从侧面打过来,给他整个人镶了道金边。
“干爹。”彭佳禾喊了一声。
乔卫东抬头,看见她怀里的画:“画好了?”
“嗯。”彭佳禾把画递过去,“送你的。”
乔卫东接过,小心地拆开牛皮纸。当那幅向日葵与废墟呈现在眼前时,他愣了愣。
“这画……”他斟酌着词句,“很特别。”
“喜欢吗?”彭佳禾问,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乔卫东看了很久,然后抬头,很认真地说:“喜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彭佳禾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但她很快压下去,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随便画的。走吧,我饿了。”
车子驶出校园时,彭佳禾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几个女生还站在窗边,指指点点。她心里那簇小小的火苗,又开始往上窜。
……
晚饭在一家本帮菜馆。乔卫东点了红烧肉、油爆虾、腌笃鲜,都是彭佳禾爱吃的。等菜的时候,他问:“艺术节展品评选,你的画入选了吗?”
“入选了。”彭佳禾咬着吸管,“但指导老师说我主题太灰暗,不够‘积极向上’,可能要放到不起眼的角落。”
乔卫东皱眉:“向日葵还不够积极?”
“背景是废墟啊。”彭佳禾说,“老师说,要画就画阳光下的向日葵,废墟算什么。可我就是想画废墟里的向日葵——在糟糕的环境里还要拼命向着光,这不更积极吗?”
乔卫东笑了:“你说得对。你们老师不懂艺术。”
菜上来了。彭佳禾埋头吃饭,吃了几口,突然说:“今天有人在学校说你坏话。”
“说我什么?”
“说……”彭佳禾犹豫了一下,“说你是我‘那种’干爹。”
乔卫东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放下筷子,看着彭佳禾:“你怎么回应的?”
“我没理他们。”彭佳禾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但我想好了,下次谁再敢说,我就把颜料泼他脸上。”
“不准。”乔卫东说,“为这种事动手,不值得。”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乱说?”
乔卫东想了想:“下周五你们学校艺术节对家长开放,对吧?”
“嗯。”
“我去。”乔卫东说,“以你家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去。看看谁还敢乱说。”
彭佳禾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乔卫东给她夹了块红烧肉,“不过你得答应我,这周好好上课,不许惹事。”
“成交!”
……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按计划来。
周三下午,美术课上。指导老师张老师正在点评入选艺术节的作品。轮到彭佳禾的画时,这个五十多岁、戴着老花镜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刻板:
“彭佳禾同学的《废墟与向日葵》,技法上有可取之处,色彩运用大胆。但主题立意有待商榷。艺术节是展现中学生阳光向上的精神风貌,这种灰暗的背景,容易给同学们带来负面情绪。”
底下有学生窃窃私语。彭佳禾坐在最后一排,手指在课桌底下攥紧了。
“老师。”她突然举手。
张老师皱眉:“彭佳禾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在废墟里还能开出来的向日葵,比在温室里开的花更勇敢。”彭佳禾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清晰,“艺术不应该只有一种样子吧?只能画阳光,不能画阴影?”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彭佳禾,又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的脸沉了下来:“彭佳禾,你这是质疑老师的专业判断?”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彭佳禾说,“而且,这幅画我画给我干爹的,他喜欢。”
“干爹”两个字一出口,教室里响起低低的嗤笑声。
张老师的表情更严肃了:“彭佳禾,我听说你最近和校外的社会人士走得比较近。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你要注意影响。”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彭佳禾感到血往头上涌,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张老师,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干爹是正经生意人,怎么就是‘社会人士’了?”
“正经生意人?”张老师冷笑,“正经生意人会随便认个街头混混当干女儿?彭佳禾,你转学过来才两个月,之前的档案我看过——旷课、打架、涂鸦破坏公物。这样的学生,突然就变好了?谁信?”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彭佳禾,眼神里有好奇,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彭佳禾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她想反驳,想骂人,想抓起桌上的颜料泼过去——就像以前在街头那样,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一切。
但乔卫东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为这种事动手,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张老师。”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过去是什么样,我不否认。但我现在在努力变好,努力学习,努力画画。您作为老师,不是应该给学生改过自新的机会吗?而不是揪着过去不放。”
张老师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叛逆的女孩,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
“至于我干爹——”彭佳禾继续说,“他是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的人。他给我住的地方,送我上学,鼓励我画画。他教我,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改正的勇气。我觉得,这样的‘社会人士’,比很多道貌岸然的人强多了。”
说完,她坐下,不再看任何人。
张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教室里鸦雀无声。直到下课铃响,所有人都像逃难一样冲出去。
林小雨凑过来,小声说:“佳禾,你刚才太帅了!不过张老师肯定会找你麻烦……”
“随便。”彭佳禾收拾书包,“我不怕。”
但说不怕是假的。走出教学楼时,她的手还在抖。不是怕张老师,是怕乔卫东知道——他那么忙,还要为她这点破事操心。
手机响了。是乔卫东。
“下课了?”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平稳。
“嗯。”彭佳禾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正常。
“哭了?”
“没有。”
“我在校门口。”乔卫东说,“出来吧。”
彭佳禾跑出校门,果然看见那辆黑色奔驰。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还没系安全带,乔卫东就递过来一杯热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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