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破就破，怎么了？（2/2）

“不修。”王道长语气斩钉截铁，“修得金碧辉煌，引来的是香客还是游客？是真心来修行的，还是来看热闹、求保佑的？”

陈师傅目光掠过斑驳的墙壁、生苔的石阶，缓缓道：“道观是修心之地，非敛财之门面。如今多少庙观，修得犹如宫殿，里头却乌烟瘴气。借‘修缮’之名募捐，钱落谁袋？借‘法事’之名收费，几分用在正途？”他停顿片刻，声调更沉，“我们这道观是破，可破得干净。每一块旧砖，每一片破瓦，皆实实在在。来此之人，非为观瞻气派，非为求签问卜，是真想寻处清净地，说说话，静静心。如此，便够了。”

明元若有所思：“所以二位是怕……修好了，味道就变了？”

“正是。”王道长颔首，“如今这道观，像个筛子。怕苦的、嫌破的、只想求事不想修心的，自然筛去。能留下的，多少存些真心。若修得富丽堂皇，筛眼便大了，鱼龙混杂，届时想守清净，难矣。”

楚婓想了想：“可这么破……万一哪天塌了，伤着人怎么办？”

陈师傅闻言，竟微微笑了笑：“塌了，便露天修行。天为盖，地为席，不也一样？”

刘老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声震屋瓦：“行！你们这俩倔老头，有脾气！”他抓起碗倒满酒，举起，“来，敬这小破庙一碗！破得好，破得干净！”

粗瓷碗相碰，声音清亮。

酒罢，刘老四正色：“可那些骗人的勾当，你们就真不管？”

王道长看向陈师傅，陈师傅目光垂落于自己掌心——那里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

“如何管？”陈师傅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一一拆穿？那便日日陷于是非争斗。修行人，先修己身。我们在此守这破观，守这点清净，让真心向道之人知晓，世间尚有如此一处——不做法事，不募捐，不弄玄虚。这，便是我们所能为。”

他抬眼，目光清亮：“至于那些受骗之人……各有缘法，各有功课。我们能做的，是有人来问时，说几句真话。听与不听，悟与不悟，在个人。”

暮色渐深，几人陆续下山。刘老四临走前又瞥了眼漏风的屋檐，摇摇头，终究没再说什么。

院中重归寂静。

王道长与陈师傅并肩立于廊下，看夕阳余晖将破旧道观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光影在剥落的墙皮上跳跃，竟有种庄严的美感。

“真不修？”王道长轻声问。

“不修。”陈师傅答得毫无犹疑，“修了，便不是小破庙了。”

“若哪日真塌了？”

“塌了再说。”陈师傅转身往厨房走去，“该做晚饭了。”

王道长望着他挺拔却平凡的背影，忽然笑了。

是啊，该做晚饭了。

道观破不破，饭总要吃，水总要挑，经总要诵。

真正的修行，何曾在于屋宇新旧？而在这一日又一日的平常里。

瓦破了，漏雨，便拿盆接。

墙旧了，斑驳，便任它去。

人心若不破，道观破些，又何妨？

山风又起，吹动廊下那枚生锈的铜铃。

“叮——当——”

铃声清越，穿透暮霭，传得很远，很远。

仿佛在说：

这儿有座破道观。

里头有两个老道士。

不做法事，不募捐，不修庙。

只修行。

你来，或不来，他们都在。

山在，观在，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