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破就破,怎么了?(1/2)
山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玄明子那场直播闹剧,像滴入滚油的冷水,不到两天就在附近几个村子里炸开了。村民们端着饭碗蹲在门口闲聊,都说那年轻道士不地道。
“手机举得比香火还高,像什么话?”
“张口闭口要修观,我瞅他那架势,修观是假,敛财是真。”
第三天下午,那年轻道士待不下去了。他去小卖部买烟,老板娘眼皮都不抬:“哟,观主还抽这便宜烟?”他去村口面馆,老板故意少给他切了半颗卤蛋。连光屁股娃娃瞧见他,都远远喊:“骗子!骗子下山喽!”
他低着头,拎着那个印着某道教名山logo的行李袋,灰溜溜走了。背影仓惶得像只过街老鼠。
消息传到刘老四那儿时,他刚把炭火生旺。肉串在手里转着,听完就啐了一口:“该!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道门里钻。”
隔天一早,他拎着两瓶自酿米酒就上了山。一进小破庙那破败的院门,嗓门先到了:“老王!陈师傅!听说庙差点让人端了?”
王道长从厢房出来,道袍袖口还沾着香灰,笑着接过酒:“你消息到灵。”
“能不通吗?”刘老四把酒往石桌上一墩,自己在石凳上坐下,掏出烟点上,“昨儿好几个老伙计在我摊子上唠,都说那小子不地道。话里话外还嘀咕——”他抽了口烟,瞥了眼斑驳掉皮的墙壁,“你们这道观破成这样,咋也不修修?瞧着寒碜。”
正说着,陈师傅挑着两桶水从后山小径上来。扁担在他肩上轻晃,步子稳得像量过。他放下桶,拿汗巾擦了把脸,才淡淡开口:“修了又如何?”
“修了……看着气派呗。”刘老四吐了个烟圈,“现在的人,就认这个。庙宇金碧辉煌,就觉得里头菩萨灵;道观气派,就认定长有道行。你们这——”他抬手划拉一圈,“屋顶漏光,墙皮掉渣,香客来了心里先打鼓:这道长自己都住破庙,能有多大本事?”
王道长摇头:“若只因道观破便看轻修行,本也不是真信众。”
话音才落,山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明元一身浅灰休闲装,手里提着个雅致纸袋,人未到声先至:“听说前两日有出好戏?陈师傅,您二位这‘守门人’当得可不够警惕,差点让人把家偷了。”
陈师傅无奈看他一眼:“你也来凑热闹。”
“不敢不敢。”明元笑着把纸袋放石桌上——里头是上好的云雾茶。他跟刘老四点头打过招呼,自顾自拎了个小凳坐下,神色却正经了些,“说笑归说笑。不过我今早来路上,真琢磨个事儿——我公司两个合作商,上月都请了‘道长’去新办公楼做法事,一场这个数。”他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千?”刘老四挑眉。
“还是友情价。”明元嗤笑,“其中一个跟我炫耀,说请的是某某名观的‘高功法师’,排场大得很,又是奏乐又是起舞,整整闹腾一上午。”
刘老四把烟头摁灭在石桌上:“真敢要。灵不灵?”
院里忽然静了。只余山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
王道长与陈师傅对视一眼,俱是轻叹。
“如今许多做法的,”王道长缓缓开口,声音沉得像观里那口老钟,“自己恐连‘高功’真义都未明白。高功高功,重在自身修为高、功夫深。行法时需身心澄澈,神气充盈,内炼成丹,外施为法。如此方能上达天听,下通幽冥,调和阴阳。”他顿了顿,摇头,“可如今多少人?穿身华丽道袍,念几句自己尚一知半解的经文,烧些花哨纸扎,便算完事。这哪是做法事?这是演场戏,给人看个热闹,求个心安罢了。”
陈师傅接过话头,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法事成与不成,一看法师修为根基,二看事主诚敬之心。法师自身心不清净,功夫不到,法事便成空中楼阁,徒具其形。事主若只想着花钱买平安、攀比排场,而无真心敬畏,那更是水中捞月。”
“就是这么个理!”刘老四拍腿,“前阵子我们村老刘家办白事,请了个‘道长’,排场摆得十足,唱念做打样样齐全,收了五千。事后老刘跟我喝闷酒,说那‘道长’连《度人经》都念得磕巴,中间手机还响,他躲一边接电话,问晚上麻将局在哪开!”他越说越气,“这不糊弄鬼吗?”
楚婓这时提着菜篮子进了院,正好听见后半截,接口道:“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个更气人的——修庙的事。”
众人看向她。
楚婓放下篮子,擦着手过来坐下:“我娘家那边有个小道观,前些年有个年轻道士接手,天天在网上发视频,哭穷,说道观要塌了,瓦片掉了,墙裂了,求善信捐款修庙。还真募了不少钱,好些城里人几百上千地捐。”
“然后呢?”明元问。
“捐了三年。”楚婓冷笑,“那道观还是老样子。有人去问,他就指着墙角说:‘看,这儿补过了。’——就补了不到一米见方的一块。再问,就说钱不够,材料贵,人工贵。可有人细算过,捐的钱别说修个小道观,盖个新的都够了。后来有人查出来,那道士在城里买了房,开上了车。”
刘老四猛地一拍石桌:“这类人我见得多了!还有更绝的——故意把庙弄得破破烂烂,拍些凄惨照片视频,专挑下雨天拍漏水,刮风天拍掉瓦,发到网上博同情。捐了钱,就随便糊弄两下,维持那个‘破’的样子,因为破才好继续要钱!你要是真修好了,下次拿什么理由募捐?”
陈师傅静静地听着,目光垂落在石桌纹理上。
王道长叹息:“《道德经》言:‘圣人被褐怀玉’。如今有些人,却是‘被褐怀石’——外表破旧,内里也空无一物,只揣着块顽石当宝玉,专为蒙人眼目。”
明元沉吟道:“我在商圈也听说过类似套路。有些人专门投资破旧小庙,不修不缮,就维持那个‘古朴破败’的样子,然后包装成‘隐世清修之地’,吸引那些追求‘原生态’‘接地气’的城里人。香火钱、供养费、修行班、法事活动……一套下来,比正经做生意还赚。”
“这已不是修行,是生意。”陈师傅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院中骤然一静,“借道敛财,古已有之,于今为烈。道观破旧本是常态,修缮亦是功德。但若以‘修庙’为名,行敛财之实;或以‘破旧’为饵,钓怜悯之利——这便不是修行,是造业。”
他抬眼,目光清亮如寒潭:“庙宇破旧,修补便是。修补不及,露天亦可修行。怕的是人心先破了洞,却用道观的破洞来填补。”
刘老四沉默了半晌,又点了根烟:“那……你们这道观,真不修?好歹把漏雨的地方补补。我认识几个瓦匠,价钱实在。”
王道长和陈师傅几乎同时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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