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江湖旧闻(2/2)
“年轻的四风弟子,心生怜悯,亦或是冥冥中的缘分,他守护在那女子身旁,整整数日,为她抵挡热浪与潜在的危机,分享饮水和食物。最终,两人相互扶持,侥幸都活着离开了剑冢。”
“然而……”杨天戈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蕴含着压抑不住的怒意,“然而,灵蛇剑宗竟以那女子‘获庇于其他门派弟子,有损宗门颜面’为由,废去了她一身武功!并宣布,终生不得再以灵蛇剑宗弟子自居!”
“那年轻的四风弟子,心中愧疚且愤怒,但他人微言轻,无可奈何。只能将那个失去了武功、无家可归的女子,接到了这里……”杨天戈指了指那坍塌的草堆,“他们以这竹林里的竹笋,配合偶尔猎到的野味为食,搭起草庐,倒也过了一段与世无争、轻松自在的日子。”
“两年后,两人情投意合,正式成婚。男子本想风风光光将那女子娶为正妻,然而……四风剑派门规森严,明文规定:凡非本门弟子或世俗普通女子,只要曾在任何门派中拜师学艺者,均不可立为正妻!”
“无奈之下,他只能含泪,将心爱之人,屈居为妾室。”
“婚后,男子为了能给‘妻子’更好的生活,更加刻苦地修炼,修为进境颇快。而那女子,被废去武功后,也安心在这草庐之内,每日挖笋、料理家务,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平静安稳。”
“后来,时任传功长老年事已高,意欲退隐。四风剑派内部开始推举有能力、有威望的弟子接手传功长老之位。那男子,因其扎实的根基和勤勉的作风,成为了候选人之一。”
杨天戈的声音到这里,陡然变得无比低沉、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然而……就在此时!灵蛇剑宗时任掌门——欧阳剑,亲自带领大批精锐弟子,找到了这处隐居之地!”
“他们以‘一日为灵蛇剑宗弟子,以后也将生为灵蛇人,死为灵蛇鬼’为由,逼迫那女子,毒害她的丈夫!理由竟是,不能让四风剑派未来可能的长老,曾与灵蛇剑宗的‘弃徒’有染,玷污两派‘声誉’!”
“那女子听闻要她毒害自己的丈夫,宁死不从,厉声斥责欧阳剑卑鄙无耻!”
“欧阳剑盛怒之下,竟……竟亲自出手,一剑穿胸!刺穿了那女子的心脏!”
“当时……他们已育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也被欧阳剑强行抱走,扬言带回灵蛇剑宗收为弟子,让她‘认祖归宗’!”
“等那男子从四风山上处理完宗门事务,满心欢喜地返回这草庐时……看到的,只有血泊中早已冰冷断气的妻子,不知踪影的女儿,还有这……被剑气波及,几近倒塌的草庐……”
杨天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闭上双眼,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黄昏。周身那股压抑了数十年的悲愤与杀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使得周围的竹林都仿佛瞬间黯淡了几分。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冰冷,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恨!恨灵蛇剑宗的卑劣!恨欧阳剑的狠毒!他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当时不在她身边!恨自己为何不够强大!” “他绝望!对这世间的不公绝望,对所谓的名门正派绝望!” “他满腔杀意!只想杀上灵蛇剑宗,将那欧阳剑碎尸万段!” “他要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杨天戈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褐黄的空地,仿佛在看自己当年的倒影,“他封存了过往的一切,将生平所学,连同那无尽的绝望、杀意与悲伤,尽数融会贯通。以狂风劲为根基,观天罡三十六星宿之玄奥,就在这片染血的草地上,在这坍塌的草庐前,于极致的悲愤与毁灭意念中……创出了这天罡神速剑!”
故事讲完,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也在为那段逝去的往事哀叹。
郭仁风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他终于明白,为何杨天戈的剑意如此绝望而暴烈,为何他终身不娶,为何他对杨青儿那般在意,却又不肯相告当年之事。
这不仅仅是一段个人恩怨,更是两大剑派积怨的一个残酷缩影。
过了片刻,郭仁风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前辈创出如此绝世剑法,又可曾……寻得机会,报此血海深仇?”
杨天戈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难言的惨笑,他叹息一声,声音沙哑:“唉……谈何容易?那欧阳剑,二十年前便已是剑宗级的高手,身为灵蛇剑宗前掌门,身边护卫森严,出行时从不曾少于两名剑宗级的长老随身护卫。想要在万军之中取他性命,还要避开其他高手的拦截,难,难如登天啊!”
郭仁风闻言,眉头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继续问道:“哦?这倒奇了。晚辈观前辈这剑意,狠绝暴烈,一往无前,分明是摒弃生死、只求毁灭的搏命之剑。创出这等剑法时的那股子狠劲与决绝,难道在剑法大成之后,反而……消失了不成?”
“哈哈……哈哈哈……!”
杨天戈像是被郭仁风这句话戳中了某个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片死寂的竹林空地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与癫狂。
“消失?怎么可能消失!”他笑声戛然而止,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语气变得森冷而诡秘,“小友,我只是说‘谈何容易’,可从未说过‘不敢出手’!那欧阳老贼,三年前,在一次四大剑派联合剿灭‘血牙凶豺’巢穴的行动中……”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快意,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隐秘而血腥的秘密:“我利用地形和对凶兽习性的了解,略施小计,便将他引入了巢穴的最深处,同时‘不小心’触怒了豺王,并‘恰好’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你猜后来如何?”
杨天戈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回味:“我藏在暗处,听着他被无数凶兽包围,听着他那绝望而不甘的嘶吼,听着利齿撕裂血肉、骨骼被咬碎的‘咔嚓’声……还有那些畜生品尝到美味食物时,发出的兴奋低吼与争抢声……那声音,当真是……悦耳动听至极啊!哈哈哈哈!”
他再次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宣泄,但笑着笑着,那笑声却又带上了一丝不甘的落寞:“只可惜……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亲手,用我手中之剑,将那杀千刀的仇人,一寸寸地碎尸万段!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郭仁风静静地听着这残酷的复仇叙述,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待杨天戈情绪稍微平复,他才再次开口,问出了那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既然大仇已报,心病已除,为何前辈周身,依旧缠绕着如此浓烈、近乎实质的死气?仿佛……生机仍在不断流逝,走向最终的寂灭?”
“什么?!”
杨天戈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脸上的狂笑与落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愕然。他死死地盯着郭仁风,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你说什么?我死气缭绕?这怎么可能!我近来明明感觉真气充盈澎湃,运转如意,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更高境界的壁垒,分明是修为即将再有突破的征兆!”
他对自己状态的认知,与郭仁风所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郭仁风没有直接争辩,而是目光扫向旁边一株青翠的嫩竹。他随手折下一截约莫尺长、生机勃勃的新生竹枝,手腕一抖,那截嫩竹便轻飘飘地飞向杨天戈。
“前辈不妨感受一下。”
杨天戈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伸手接住。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那截嫩竹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青翠欲滴、充满了水分与活力的嫩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了光泽,颜色由碧绿转为枯黄,竹身变得干瘪脆弱,仿佛在短短几息之间,就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彻底枯萎了!
杨天戈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那截与郭仁风附近尚在原处、依旧青翠的半截竹枝形成鲜明对比的枯黄竹条,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茫然。他下意识地,以这截枯竹代剑,随手向前一刺!
“嗤——!”
一道凄厉、尖锐,带着浓郁毁灭气息的剑风应手而出,轻易地在远处一株粗壮的老竹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这一刺,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其中蕴含的剑意,都确确实实是实打实的剑宗巅峰水准,甚至隐隐带着一种即将突破桎梏、更进一步的凌厉后劲!
威力毋庸置疑,甚至比他平时状态更胜一筹!
但这枯竹的景象……
杨天戈看着手中彻底失去生机的枯竹,又感受着体内那澎湃却带着冰冷死寂意味的真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郭仁风那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他的心间:
“前辈,你的修为……你的力量,究竟源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