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治郡之道(1/2)
温如晦抵达绍兴府的第三日,天色微明,他便起身洗漱,换上一件深青色公服,腰间系着一条乌角带,脚蹬黑皮履,整个人显得庄重而肃穆。张婉怡替他整理衣襟时,轻声问道:夫君今日要去拜访郦老太师?我听说他老人家年逾八旬,早已不见外客了。
温如晦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拜帖:正因如此,才更要早去。郦老历经哲宗、徽宗、钦宗、当今四朝,如今虽致仕多年,但圣上仍赐之称。我外放泉州,若能得他几句指点,胜读十年书。
张婉怡替他系好玉佩,又道:我与酒酒昨夜一道缝了一只香囊,内装合欢、佩兰,可清神醒脑,夫君一并带去,算我们小辈的敬意。温如晦微笑接过,放入袖中。
绍兴府城东南隅,有一条僻静小巷,名槐荫里。巷口古槐参天,树下立着两尊斑驳石狮。郦文绍的府第便在此处——黑漆大门已褪色斑驳,门额上师臣第三字乃徽宗御书,因岁月侵蚀,金粉大半剥落,却更显古朴沉穆。门前冷落,唯有一名老仆倚柱打盹。
温如晦整肃衣冠,亲自递上拜帖:泉州温如晦,求见郦老太师。老仆睁开浑浊双眼,打量他片刻,接过帖子,慢吞吞入内。良久,才有一个青衣老仆出来,声音沙哑:太师已起,请贵客随我来。
穿过三进院落,温如晦注意到:堂堂太师府,竟无一件朱漆彩绘,连仆从也寥寥无几。阶前杂草零星,却修剪得平整;太湖石边,秋菊含苞,清芬暗吐。整个府第透出一种俭而不陋,静以生明的气息。
后园有一座松风轩,四面皆窗,窗外老松如盖。轩内只设一榻、一几、两蒲团。一位白发老人正倚榻而坐,手执《左传》,阳光透过松枝,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斑。他便是郦文绍——哲宗元符三年进士,徽宗朝官至尚书右丞,南渡后辅佐当今,三朝皆以尊之,今年八十有一。
温如晦趋步上前,行大礼:晚生温如晦,叩见太师。老人抬眼,目光澄澈如水,声音却低沉温和:温知府远来,老朽失迎,坐。
温如晦跪坐于蒲团,双手奉上香囊与拜帖。郦文绍接过香囊,嗅了嗅,微笑:合欢、佩兰,清心而和众,倒也投我所好。尊夫人手缝?温如晦答:是拙荆与小女同制。老人点头:家齐而后国治,温知府有家矣。
寒暄既毕,温如晦开门见山:晚生即将赴泉州,治剧郡而兼市舶,恐负圣恩,特来求太师赐教。
郦文绍放下书卷,目光投向窗外松涛,良久方道:泉州一郡,本不过中州,然南渡以来,蕃商云集,舟通大食、三佛齐,财货百万,遂成东南咽喉。咽喉者,利之所在,亦祸之所伏。昔日蔡京当国,以市舶为私库;秦桧继之,半入。此弊积重,非一朝一夕。汝欲治之,先自问三事。
温如晦肃容:敢请太师示下。
郦文绍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汝能忍乎?温如晦一愣。老人续道:市舶之利,岁计三十万贯,朝廷取其三,州县取其二,余者半归商贾,半入私橐。汝若洁身,则岁无羡余;无羡余,则上司不悦,同列侧目,甚至谤言四起。此时,汝能忍贫而不动心乎?
温如晦躬身:晚生家虽无余财,然粗茶淡饭尚可自给。字或可忍。
郦文绍又竖第二指:其二,汝能忍乎?泉南地狭民稠,蕃汉杂居。蕃商嗜利,轻生好斗;土豪结寨,私铸兵仗。汝若绳之以法,必触其怒——或群哄于市,或飞章于朝,或阴遣刺客。此时,汝能忍怒而不逞一时之威乎?
温如晦想起女儿屡次遇袭,背脊微寒,仍答:怒字,晚生愿以字化解。事急则危,徐徐图之,或可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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