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山阴夜雨(1/2)

九月初八,临安嘉会门外潮平浪阔。温家搭的是“市舶务”回空纲船,舱宽而稳,风帆十幅。张婉怡一早把箱笼点齐:官诰、敕札、印纸、历子、冬夏衣、药裹、书箧,还有一只“夹层”藤箱——上层是寻常衣物,下层却码着温如晦历年抄录的“海防策”“市舶则例”与《诸蕃志》手稿。温酒酒抱着她的“百宝漆盒”不肯放手,里头除了诗稿、庄老头送的《道德经》、及笄时的几根簪子,竟还藏着一柄小小倭刀——去年禁军大阅时从“倭样作”换来的纪念品。温如晦瞪了半日,终究由她。

船过钱塘,张婉怡倚窗缝一件小衫,低声劝温如晦:“泉州风土与两浙不同,听说番商多带刀剑,酒酒好奇,与其让她偷着摸,不如放眼皮底下。”温如晦苦笑:“你总有道理。”实则他心知:女儿性子野,越禁越要试,倒不如放在身边,真遇急时,那刀未必不能挡一挡。

午后入萧山地界,江面忽狭,两岸桔黄稻赤。温酒酒趴在船头,看渔舟撒网,随口吟得一句“秋江如练网如霜”,便回头嚷:“青简,快记下!”青简早备纸笔,却苦着脸:“姑娘,‘练’字入声,押韵只怕不稳。”青简从小跟随温如晦读书,文学造诣已是不低,常常与温酒酒讨论诗作。舱里温如晦与张婉怡相视莞尔——女儿的诗才,一半是这么被“小先生”青简逼出来的。

傍晚抵西兴渡,纲船须回空返杭,一家人改搭“浙东常纲”去绍兴。渡口吏人验了敕牒,满脸堆笑:“温大府赴泉南,上眷方隆,一路‘平安批’(南宋官员乘驿凭证)早已行下。”温如晦心中却忖:朝里分明是嫌我“聒噪”,才远放外路,这“上眷”二字,真是当不起。

夜泊西兴驿,张婉怡挑灯磨墨,替丈夫整理明日拜访郦文绍的“手刺”(名片)。温如晦却取出《诸蕃志》校注,把“占城稻”“胡椒”“象牙”几条又添小字。灯花“啪”地一爆,张婉怡抬眼问:“到泉州后,你真要查市舶?”温如晦沉吟片刻,只答一句:“食君之禄,行君之事;况且——”他望了望隔壁舱房,仿佛怕女儿听见,“我想给酒酒留一个清平海疆。”

初十日抵绍兴城。王葆亲迎于驿亭,同年相见,把臂大笑。王葆悄声道:“谐之昨日已回沈园,我差人送了帖子,约他今晚‘镜湖舫斋’小集,只叙风月,莫谈——”他做了个“桧”字口形。温如晦点头。

温酒酒换了一身杏黄窄袖,悄悄跟在父亲身后,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四处张望。她第一次见到“陪都”气象:街衢比临安窄,却整洁异常,白墙黑瓦,檐角低垂,家家门前悬着“御前供物”灯笼——那是绍兴酒库特许的标认。远处,禹陵方向青山如黛,近处,漕河穿城,橹声欸乃,竟比临安更多几分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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