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潮信刻度(1/2)
暴雨前的闷热黏在齿轮厂车间的铁皮屋顶上,赵红英第三次调整渗碳炉的甲醇流量计,汗珠顺着脖颈滑进工作服领口。她伸手去够控制柜顶层的扳手时,周建国的手掌突然从身后擦过她的耳际,提前握住了工具。“第三层螺丝要逆时针转半圈,”他声音沙哑,带着沈阳口音特有的顿挫,“你父亲笔记第七页写过,这种老式流量计有0.3毫米的装配误差。”
赵红英的手指僵在半空。二十年前在沈阳厂子弟学校,周建国翻墙帮她捡风筝时,手掌也曾这样擦过她的发梢。那时他总说“你爸那些热处理参数我闭着眼都能背”,如今却用这句话刺破特区潮湿的空气,扎得她喉咙发紧。
“林氏的碳控仪数据是假的。”她没回头,扳手“咔嗒”拧动的声音盖过心跳,“西德设备的温度传感器被换过,你看这里——”她抓起父亲1969年的手写笔记,泛黄纸页上的碳势曲线突然被一滴汗渍晕开。周建国的手掌按在笔记边缘,食指关节有道陈年烫伤,那是1975年替她抢回被抄家烧毁的工艺卡时留下的。
沈雪梅抱着金相试样冲进车间时,正撞见两人交叠的剪影。她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试样盒边缘。三年前在沈阳厂医院,周建国昏迷中攥着赵红英被淬火油烫伤的手腕喊“英子别怕”时,她也在消毒水味里尝过同样的酸涩。此刻她故意将试样盒重重摔在操作台:“林氏齿轮的晶界氧化超标五级!再这么耗着,等港商验货时我们都得进局子!”
赵红英触电般后退半步。周建国军挎包里的老怀表突然响起——那是她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表壳内层还刻着“给英子当嫁妆”的模糊字迹。表链缠住她的发梢,他伸手解开发丝时,指腹擦过后颈的触感让她想起1972年的雪夜:父亲被带走审查时,十八岁的周建国翻过厂区围墙,隔着审讯室铁窗给她塞了半块烤红薯。
保税码头暴雨如注。赵红英跪在集装箱里校对碳势传感器,周建国的雨衣下摆扫过她手背。当他说“你总这么不要命,以后孩子怎么办”时,她突然想起那个流产在牛棚的胚胎。七个月大时被淬火炉蒸汽烫伤的腹部,至今留着蜿蜒的疤痕。
“林氏换了哈尔滨厂1976年的仿苏件。”她扯下雨衣,露出被蒸汽烫伤的锁骨,“就像他们当年换掉我父亲的工艺参数——周建国,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当年要在批斗会上念那些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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