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铁匠的腿（2/2）

油泵阀嘶吼着吞吐柴油，黑瘦后生用长柄推铲拼命翻动着炉膛深处逐渐烧红的钢棒。时间被烈火炼化得粘稠漫长。六个多钟头过去，天光已沉黑如墨。王海在里屋短暂的昏睡被一种沉重的、持续不断的、仿佛整个地皮都在震颤的撞击惊醒。他眼睛茫然睁着，断腿深处传来每一次轰击般的震感。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残缺的骨头上，血痂正被这震动撕裂的微弱声音。

铁炉前的齐铁军眼白被炭火熏成猩红，右脸灼伤的燎泡连成一片黄亮渗人的水光，鼻息滚烫带着血腥气。终于——“出炉！准备锻！”老张头炸雷般的爆喝！沉重的钢棒被通条顶出！烧得亮金刺眼，空气被烤出层层扭曲热浪！钢棒砸上铁砧瞬间——

“铛——轰！！！”整个铁铺地面剧烈一跳！

赵红虎抢起的八磅锤被震得几乎脱手！齐铁军的身影已扑到砧边！他单臂死死按紧滚烫的钢棒一头，腰背弓成拉满的劲弩！他的身体就是唯一能固定钢材的虎钳！黑瘦后生嘶吼着抡锤猛砸！红灼的钢花带着上千度高温溅上齐铁军唯一支撑的左臂！皮肉瞬间烫破焦黑！

“快！”齐铁军的声音嘶吼在喉咙口喷出的血沫里！每一次重锤砸下都将他身体像铁钉般砸进石地一分！那条被强行固定的残臂在身体剧烈震动下发出如同朽木断裂般“咔嚓”一声闷响！

但钢料就在这铁与肉浇筑的虎钳中，被巨力硬生生砸锻！粗砺的棱角屈服，变形成光滑的关节弧度！

沈雪梅冲进铺子时，正撞见齐铁军用残体锁死红钢那一幕。炉火红热的光勾勒着齐铁军被钢花烫烂的手臂和半边焦糊脸颊上狰狞的血红燎泡。她手中铝饭盒啪嗒掉落在油腻冰冷的石地上。盒盖摔开，那半只冻硬的窝窝头滚落在煤灰泥坑里。

王海的假腿安装座在七天后的清寒黎明完成最后一道钢挫。粗钢被煅打切削成光洁的合金椎管。沈雪梅扶着王海坐起。被褥掀开，那截裹着厚厚新棉布套的断肢裸露在冷气里。新裹的棉布边缘渗出的点点褐黄药渍在灰布上格外刺眼。铝饭盒扣在地当央接炉灰，那点窝窝头早被耗子啃得只剩半拉硬核。她举起那个冰冷的金属椎座筒，缓缓套向王海大腿尽头那个皮肉尚未长合、骨茬形状仍凶厉透布凸出的端口——

冰冷的金属圈压在肿烂皮肉边缘的瞬间，王海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钢针扎穿，发出“唔！”的一声闷哼！牙缝里溢出的风带着血腥子味！齐铁军一直站在窗边霜花结成板的白玻璃前，右臂裹着油污布条悬在胸前，左手死死抠住结满冰棱的窗框，指甲刮着冰发出令人心悸的“喀拉”声。他布满燎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窗外投进的微光下，那双熏红的眼白里血丝狰狞。

窗框冰棱被他抠得簌簌直落。他背后，赵红英将一根崭新的加长连接杆卡进了假肢根部卡槽，钢与钢咬合的“咔哒”轻响在寂静里异常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