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锈刑(2/2)

“谁进的这批废料?!”赵红英揪住废料场一个管理员满是油污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油腻的皮肤。

管理员惊恐地望着这个状如疯魔的女人,结结巴巴:“年初…年初…那姓黄的…黄老板…打包便宜处理的…说…说就是普通树脂废料…”

赵红英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废铁堆上!生锈的铁皮发出刺耳的呻吟!“黄老板?”这名字像一颗生了锈的钉子,猛地扎进记忆深处!是那个总在酒桌上揽下厂里“废物清运”差事、拍胸脯保证“成本控制”的胖子!那油腻的嘴脸在林老板的奔驰旁闪过!

“姓黄的?说清楚!”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

“被…被收购了…他那个破公司,好像…好像是林氏下面一个挂名的小公司吃下了…就在蜡毒出事前…”管埋员畏缩地挤出关键信息。

解放车头再次怒吼着冲入蛇口港区。海关查验区,林老板那条“金丰号”货轮依旧在泊位上沉默着,但船身却被警戒带远远隔离。那个曾冒出过淡绿色毒烟的集装箱,此刻已被粗暴地卸开了一侧箱板,像解剖的怪兽。赵红英冲到警戒线外,透过人群缝隙——集装箱底部固定货盘的焊接处,那些崭新的焊缝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如同流涎脓液般鼓凸的金黄色光泽!与周围陈旧暗淡的箱体形成刺目反差!

“那焊口有问题!”赵红英冲着警戒线内的海关人员吼,“你们查那焊条!那焊缝颜色不对!肯定是浸了蜡封!”

一个查验员皱着眉走过来,指着箱体:“这位女士,请不要干扰公务!这批箱体的新焊口是为了加固货盘,有港务报备的规范作业记录。至于蜡封,”他拿起一个封存的透明样品袋晃了晃,里面是几块切割下的、边缘平整的集装箱内部蜡封样品块,“材质经检测,符合出口密封标准。”

“放屁!那是换了壳!”赵红英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这蜡封里头,裹的是金源化工厂的毒松香渣子!焊条一定也是沾了熔蜡包过头的!高温一燎,毒蜡气就全封在里头慢慢透出来!”她颤抖的手指几乎戳穿空气,指向那些脓液般鼓凸的金黄焊口:“你们切开!切开就看见!里头有坑!塞满毒蜡的坑!焊完再打蜡磨平表面!”

海关人员脸上的冷漠如同冰封的焊锡,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弧度。“女士,你的指控需要确切证据。否则,就是干扰正常检验和诽谤。”他扬了扬手里那份质检局刚送来的蓝印件——正是那张印着“无直接关联证据链”的通知书副本。“你厂的质检通知也在这里,结论很清楚。”他将通知书在赵红英眼前抖开,带着油墨味的纸张几乎擦到她鼻尖。“停工待勘期间,请不要再生事端。”最后几个字,咬得斩钉截铁。几个穿着港务安保制服的人朝她围拢过来。

赵红英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像堵着一块滚烫的铁。她死死盯着那金黄刺目的焊口,指甲深深掐进手心渗出血丝。她知道这焊口里一定裹着毒瘤,就像她也知道那质检报告下的暗流。但这些焊口像焊死在她喉咙上的铁板,烧红的铁板!她发不出声音。安保人员的手搭上了她沾满油污的肩膀。

王海那条溃烂见骨、不断渗出混合着绿色脓液和松香气味的腿,无声地在赵红英的脑海里闪现。那些嵌入骨缝里的毒砂在x光下狰狞地狞笑。

“好…好…”赵红英的喉咙深处滚出含混不清、如同被砂纸摩擦的两个音节,眼睛死死锁在金黄焊口上,瞳仁深处燃着两点冰冷的火焰。她猛地转身,布满油污的手背狠狠擦过眼角,在脸颊上拖出两道肮脏的水痕,甩开肩膀上的保安,踉跄而沉默地冲向自己的卡车。

刑具

市二院骨科冰冷走廊的尽头,磨石切割机单调的嘶鸣像是刮骨者的咏叹调。沈雪梅靠在墙边,膝上摊开的手册纸张被冷汗晕得更透。她的目光却穿透惨白的墙壁,死死钉在手术室紧闭的铁门上。那扇门后面,电锯正在切开王海的骨头。

齐铁军的影子在长长的、冰冷的走廊灯光下拉成一把折弯的钢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同一根钉死在手术室门外的巨大铆钉。布满裂口油垢的手指间,攥着一张被汗水浸透、几乎捏烂的纸片——上面是他凭着记忆画出的、扭曲的焊口剖面图:流涎鼓凸的表层下,赫然是一个精心预留的倒锥形空腔!空腔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象征毒蜡和铅晶颗粒的微小三角刺点!这是赵红英在卡车里用沾着泥血的指甲匆匆画给他看的死亡陷阱!

切割机的嘶鸣戛然而止。空气死寂了数秒,然后,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入肉泥的“咚”声响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接着,是电锯重新启动、但音调变得沉闷粘滞的吼声——那是更粗大的骨头,盆骨的承重枢纽?!齐铁军攥着图纸的手猛地收紧,关节发出恐怖的“咯咯”声,图纸被他硬生生揉进了掌心的血肉裂口里!染血的纸团混合着油污的腥味。

沈雪梅膝上的手册无声滑落。书页摊开在地上,一幅褪色的插图上,简易下肢假肢被分解成几个冰冷的几何体零件,标注着“高强度合金”、“自润滑关节”。她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口袋,那里沉甸甸地装着她几乎所有的积蓄——一小沓毛票、几张大团结、一枚薄薄的金戒指。她掏出来,死死攥着,冰凉的金属边缘硌进手心柔软的肉里,仿佛在攥住最后一点向死神赎回这条残命的本钱。假肢?昂贵的骨头?她脑子里嗡嗡响的,只剩下“金源化工”那几个褪色的字,和那些嵌在王海骨缝里的、用再多钱也刮不掉的毒砂!

灯光惨白,映着墙角铁架上一只被消毒水浸透的铝饭盒。浑浊水珠沿着盒盖边缘蜿蜒滑下,在冰冷地面上积成一小摊不断微微晃动的镜面。水面倒影中,走廊顶上那排沉默的日光灯管像一排悬在头顶的惨白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