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蜡毒(2/2)
但已经晚了!
“金丰号”甲板上,一个老水手突然指着船舷中部一个集装箱的通风口缝隙,惊恐地大叫起来:“冒烟了!那箱子在冒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个集装箱侧面靠近底部的一个通风百叶窗缝隙里,正缓缓地、持续地逸散出一缕缕极其淡薄的、带着淡绿色的……烟雾!烟雾在潮湿的海风中并不明显,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败松针的气息,却如同鬼魅般飘散开来!
“毒气!是毒气!”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码头炸开!
蜡芯焚城
显像管厂车间已化为修罗场。刺鼻的甜腻腐臭味浓烈到令人窒息,盖过了机油和铁锈的气息。六台敷着“生物蜡”密封层的设备被强行停机,基座外壳被撬棍、铁锤疯狂地砸开、剥落。每剥开一块厚重的蜡壳,都有一股或浓或淡的淡绿色烟雾猛地从缝隙中窜出,带着灼热的气息和更浓烈的怪味,迅速在车间低空弥漫!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靠近设备的青工们眼泪鼻涕横流,眼睛刺痛得无法睁开。皮肤裸露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痒,很快鼓起细密的水泡。
“水!浇上去!”齐铁军吼得嗓子劈裂,他抓起消防水带,冰冷的水柱狠狠冲向他面前那台冲压机基座上最大的蜡壳裂缝!水流冲击着滚烫的钢板和蜡层,发出“嗤啦”巨响,大片白色蒸汽猛地爆开!水流冲开了部分蜡层,也冲散了部分绿烟,但水流过后,那裂缝深处反而涌出更多、更浓的绿色烟雾!水流根本无法彻底熄灭蜡层深处因高温和化学反应产生的毒气!水流反而像催化剂,加剧了某种反应!
“不能用水!”陆文婷的口罩已被汗水浸透,她嘶喊着,声音在咳嗽中断续,“蜡里有沥青!遇水……产生……酸性蒸汽!”她指着被水冲过的钢板表面——水流冲刷掉部分蜡层的地方,暴露的钢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发黑,新的锈蚀如同活物般在表面蔓延!锈蚀点滋滋作响,冒出更细微的白烟!
混乱中,沈雪梅拖着沉重的消防沙桶,将干燥的黄沙奋力泼向一处冒烟较小的蜡壳裂缝。沙子暂时覆盖了缝隙,烟雾稍减。但仅仅几秒钟后,覆盖的沙层下,淡绿色的烟雾顽强地重新渗出,像毒蛇吐信!
“用废机油!”齐铁军猛地醒悟,他指着墙角那几桶回收的浑浊废机油。几个青工立刻扑过去,用破瓢舀起粘稠发黑的废油,狠狠泼向冒烟的蜡壳和钢板!粘稠的油液覆盖上去,暂时封堵了烟雾的逸散口,油层覆盖下的蜡层似乎也因缺氧而减缓了反应。但废机油那浓烈的恶臭与蜡毒气味混合,形成一种更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混合气息!
王海在角落里发出濒死般的剧烈呛咳,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深绿色的粘稠脓痰。沈雪梅扑在他身边,用铝饭盒舀起小半盒废机油,试图涂抹在他手臂被毒烟熏起的水泡上。油污混着脓血,一片狼藉。饭盒边缘,那几颗残留的水银珠在油污中滚动,反射着冰冷的光。
“齐头!三号炉……三号炉蜡芯烧穿了!”一声凄厉的呼喊从车间深处传来!只见那台最早被剥除蜡壳、此刻内部仍在高温的注塑机基座深处,靠近冷却水回路的某个被蜡封死的角落,猛地窜起一股赤红色的火苗!火苗舔舐着残留的蜡层和内部泄漏的液压油,瞬间爆燃!浓黑的油烟混合着淡绿色的毒雾冲天而起!火舌迅速沿着残留的蜡层和油污蔓延!
“灭火器!干粉的!”齐铁军目眦欲裂,抓起墙角的灭火器冲了过去!白色的干粉喷涌而出,暂时压制了火焰。但干粉覆盖下,蜡层深处仍在阴燃,滋滋作响,更浓的毒烟从干粉缝隙里钻出!
车间彻底陷入混乱、毒雾和局部的火警之中!如同一个被点燃的毒气罐!
沙与油的终局
蛇口港的混乱在警笛长鸣中达到。“金丰号”船舷那个冒烟的集装箱被紧急卸下,拖到远离泊位的空旷堆场。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海关检验人员和消防员如临大敌,用沙土和泡沫层层覆盖那个如同毒瘤般的箱子。淡绿色的烟雾仍在顽强地从覆盖物的缝隙中渗出,在夕阳下显得诡异而狰狞。
“海星号”游艇早已驶离,留下脸色惨白的林老板助理在码头应付港务和海关的盘查。赵红英被两个港警架着胳膊,她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西装沾满了油泥和沙土,脸上却带着一丝近乎癫狂的冷笑。她手里那块作为“证物”的蜡壳被海关人员装进密封袋,深绿色的蜡膜在透明袋子里像一块凝固的毒疮。
显像管厂车间里,火被扑灭了,但毒雾的余威仍在。大部分设备瘫痪,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干粉、沙土和凝结的废机油混合物,一片狼藉。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还能站着的工人寥寥无几,大多瘫坐在远离毒源的地方剧烈咳嗽,脸上、手臂上布满红肿的水泡。
齐铁军靠着那根巨大的农械厂导轨,脸上被干粉和油污涂得如同花脸。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掌心烫伤的水泡破裂,混合着油污和干粉,血肉模糊。沈雪梅跪在王海身边,铝饭盒倒扣在地上,里面最后一点废机油已涂抹在他溃烂最严重的伤口边缘,试图隔绝空气和可能的毒气侵蚀。王海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深绿色的脓液仍从绷带边缘缓缓渗出。
陆文婷的眼镜片上蒙着厚厚的油污和干粉。她手里捏着一小片从燃烧处边缘抢出来的、尚未完全碳化的蜡层碎片。碎片边缘残留着深绿色的蜡膜,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她将碎片凑近鼻尖,浓烈的甜腻腐臭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松脂燃烧后的焦苦?她猛地想起那份被齐铁军揉烂的配方账页——松香!劣质松香高温下会释放出含铅蒸汽和刺激性醛类!
她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车间,扫过那些痛苦呻吟的工人,最终落在王海那张死灰般的脸上。蜡毒……松香铅毒……伤口绿脓……呼吸衰竭……一条冰冷的逻辑链在她脑中瞬间贯通!
“是松节油!”她失声喊道,声音因激动和吸入毒气而嘶哑,“熬蜡用的劣质松香里……掺了工业松节油!高温下……挥发毒气!腐蚀金属……也腐蚀……人!”她指向王海,“他的伤口……是被挥发的松节油醛类……反复熏染腐蚀!”她又指向那些被蜡封过的、如今锈蚀斑斑的机器,“钢板也一样!”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车间角落里,一台被沙土覆盖的冲压机基座缝隙里,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松节油气味的白烟,仍在无声无息地袅袅升起,融入车间污浊的空气。
齐铁军看着陆文婷,又低头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最后目光定格在王海濒死的脸上。他布满血污和干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如同死火山般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愤怒。
赵红英被港警带离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混乱的码头和远处笼罩在诡异烟雾中的厂区。她沾满油泥的手在裤子上抹了一把,留下五道清晰的黑印。远处,林老板的助理正对着海关官员点头哈腰,手里捏着那份瑞士sgs的“无毒”报告,纸张的边缘在潮湿的海风中微微卷曲。
沈雪梅将王海的头轻轻抬起,枕在自己膝上。她拿起那个倒扣的铝饭盒,盒底残留的油污混着沙土,在昏暗的光线下凝结成一层丑陋的痂。饭盒边缘,断裂体温计残留的水银珠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几道灰色的污痕。她用手指蘸了点盒底的油泥混合物,轻轻涂抹在王海干裂起皮的嘴唇上,试图缓解那可怕的脱水。油泥的冰凉触感让昏迷中的王海微微抽搐了一下,深绿色的脓液从嘴角溢出,与油泥混在一起,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