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蜡毒(1/2)

王海那条伤腿的绷带已被脓血浸透成半硬壳,黑黄相间的污渍在灰蓝工装上蔓延出狰狞的地图。他蜷在车间角落那堆干草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的嘶鸣。沈雪梅的铝饭盒敞开着,盒底积着薄薄一层浑浊的液体——那是她刚用饭盒舀来的冷却水槽表层废水,水面浮着细密的油花。饭盒边缘,那支断裂的体温计残骸斜插着,残留的水银珠在油膜下闪着阴冷的银光。

“烧……烧起来了……”王海干裂的嘴唇翕动,浑浊的眼珠死盯着车间中央那台被剥去“蜡壳”的注塑机基座。基座钢板暴露在空气中,表面残留的深绿色蜡膜在机器余温烘烤下正缓缓卷曲、收缩,像被无形火焰舔舐的活物。一股甜腻中夹杂着松针腐败的怪味,混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在湿闷的车间里无声弥漫。

齐铁军的手掌重重拍在基座滚烫的钢板上!皮肉接触高温金属的“滋啦”声让所有人头皮一麻!他猛地抽回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边缘迅速鼓起水泡。他看都没看烫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钢板表面——刚才手掌按压处,那层深绿色的蜡膜竟像受惊的苔藓般猛地收缩、卷边,暴露出底下钢板一片新鲜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暗红色蚀坑!蚀坑边缘,几点极其微小的白色结晶在灯光下闪烁!

“这蜡……在吃铁!”赵红英的声音带着惊骇的嘶哑。她抓起地上一块刚撬下来的蜡壳碎片,蜡块边缘还粘连着钢板表面被腐蚀脱落的暗红色铁屑!碎片内部,无数肉眼难辨的灰黑色杂质颗粒如同虫卵般镶嵌其中。

陆文婷的莱卡镜头几乎贴到了蜡膜卷曲的边缘。暗房冲印的急件照片在惨白灯光下摊开——放大镜下,蜡膜深处,那些灰黑色杂质竟是无数细微的、棱角分明的深褐色晶体碎屑!晶体边缘锋利如刀,深深嵌入蜡体,像被强行封存的毒牙!

“松香!”陆文婷的指尖猛地戳在照片上晶体最密集的区域,声音因惊怒而变调,“熬蜡时混进去的劣质松香碎渣!含铅量超国标三十倍!”她抓起那块蜡壳碎片,指甲狠狠刮下表面一层深绿色的蜡膜,露出底下更深层、颜色更暗沉、几乎发黑的蜡基。“还有沥青!铺路用的劣质沥青熬进去了!”她将刮下的蜡末甩进沈雪梅敞开的铝饭盒里,蜡末瞬间在浮着油花的废水表面散开,油腻的黑色迅速晕染了水面。

“王海哥的腿……”沈雪梅的声音颤抖着,她猛地看向王海溃烂的伤口边缘——绷带缝隙里渗出的脓液,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丝诡异的、不易察觉的……暗绿色!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王海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在干草堆上弹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眼球疯狂上翻,露出大片吓人的眼白!绷带下溃烂的伤口因剧烈抽搐而撕裂,一股浓稠的、颜色深绿发黑的脓液猛地涌出,瞬间浸透了干草,散发出比之前浓烈十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味!

“按住他!”沈雪梅扑上去,双手死死压住王海痉挛的肩膀。她的手指无意中蹭到那涌出的脓液,一股滑腻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皮肤接触的地方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麻痒!

“有毒!”她失声惊叫,猛地缩手!指尖皮肤上,几个微小的红点迅速浮现、肿胀!

整个车间死寂了一瞬,只剩下王海喉咙里可怕的抽气声和机器低沉的嗡鸣。

“拆!!”齐铁军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怒吼,瞬间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所有敷了这鬼东西的机器!全给我扒干净!一块蜡皮都不许留!”他布满烫伤水泡的手抓起一根沉重的撬棍,狠狠砸向旁边另一台冲压机的基座!裹着厚厚蜡壳的基座发出沉闷的钝响,纹丝不动。

“来不及了!”赵红英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林老板的船在蛇口港!明天报关!那批用蜡封的模具芯子……就在集装箱里!”她染着油污的手指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港口的方向。“一旦出海……这毒蜡芯子……就是砸向咱们所有厂子的脏弹!”

蜡封的定时炸弹

蛇口港三号码头,咸湿的海风裹着浓重的柴油味。林老板的“金丰号”货轮如同钢铁巨兽匍匐在岸边,巨大的吊臂正将一个个标准集装箱稳稳吊装进船舱深处。集装箱外壳上,“林氏精密(香港)”的蓝色喷漆在灰暗天光下格外刺眼。

赵红英的解放卡车如同疯牛般冲过港区大门,车轮卷起的泥浆狠狠拍在门岗玻璃上。她跳下车,沾满油泥的劳保服外套着一件极不合身的、皱巴巴的灰色西装——那是她临时从乡镇企业办公室墙上扒下来的“接待服”。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卷被汗水浸透的报关单副本,单子上“模具芯(生物蜡密封)”的字样旁,盖着鲜红的“已验讫”印章。

“林老板呢?!”她冲着船边一个穿着白衬衫、别着对讲机的调度员吼,声音嘶哑。

调度员皱着眉,嫌弃地瞥了眼她身上脏污的西装和油腻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指了指不远处泊位上一艘白色的小型游艇。“林总在‘海星号’上会客。”

“海星号”的柚木甲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林老板穿着考究的亚麻休闲装,端着高脚杯,正悠闲地与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商谈笑风生。赵红英像一颗裹着污泥的炮弹砸上甲板,沉重的脚步声惊飞了海鸥。

“林老板!”她冲到近前,沾满油泥的解放鞋在光洁的甲板上留下清晰的污痕。她将那份被汗水、油渍和不知名污迹浸染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报关单副本拍在精致的鸡尾酒桌上!“那批模具芯子!蜡里有毒!松香铅毒!沥青渣子!会烂穿机器!会要人命!不能发!”

林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他缓缓放下酒杯,杯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看都没看那张污秽的单子,目光像手术刀般刮过赵红英布满油汗的脸。“赵厂长,”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污蔑商业信誉,要负法律责任的。我们的生物蜡密封技术,是日本专利授权,每一批都有sgs检测报告。”他微微抬手,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助理立刻递上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封面印着醒目的“瑞士通用公证行”徽标和日英文对照的“无毒环保”字样。

“报告?”赵红英嗤笑一声,沾着黑泥的手指猛地戳向报告封面,留下一个清晰的污渍,“报告能测出王海腿里流的绿脓?!能测出齐铁军手上烫出的毒泡?!”她猛地撸起自己那件不合身西装的袖子,露出小臂上刚才在车间沾到王海脓液的地方——那几个红点已经肿成赤豆大的水泡,边缘发黑,触目惊心!“看看!这就是你们那‘无毒’蜡泡出来的!”

林老板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身后的外商皱起眉头,低声询问助理。助理快速翻译着,外商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意外沾染而已。”林老板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的寒意更甚,“赵厂长,请注意你的言辞和形象。这批货是履行国际订单,延误的损失,你向阳农机厂担不起。”他微微侧头,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强硬:“赵厂长,请立刻离开。否则我们要叫港务保安了。”

“离开?”赵红英猛地转身,背对着林老板和外商,面向“金丰号”巨大的船体。她沾满油泥的手突然伸进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她猛地扯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半块从车间基座上硬撬下来的、边缘还粘连着暗红色铁屑和深绿色蜡膜的厚重蜡壳!那甜腻腐败的怪味瞬间在甲板上弥漫开来!

她高高举起那块狰狞的“证物”,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金丰号”船舷方向嘶吼,声音在海风中传出去老远:“金丰号的弟兄们听着!这蜡壳子里有铅毒!有沥青渣!沾上机器烂机器!沾上人肉烂人肉!林老板要把这毒疙瘩卖到国外去!你们船上那些没包严实的货箱,毒气跑出来,第一个熏死的就是你们自己!”

甲板上瞬间死寂!游艇上的服务生、远处的码头工人、甚至“金丰号”甲板上几个正在系缆绳的水手,动作都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红英手中那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粘连着腐蚀铁屑的恐怖蜡块上!

林老板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柚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拦住她!”他对助理和闻声赶来的两个保镖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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