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菌巢(1/2)

黏稠的阴影裹着赵红英沉重的脚步。她穿过破败车床留下的钢铁骨骼,锈屑与机油混杂的泥泞在她铁护板拖曳下发出“嗤嗤”的低响。污水渠深处,弥漫的不是单纯的湿腐,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沉默——仿佛这堆被时代抛弃的废铁正在集体屏息。空气中漂浮的不祥预感比水汽更浓。

水渠上方那片厂区死寂得反常。就连平日从通风口逃逸的廉价香精味也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吸干。赵红英停下脚步,藏身于一个被撞瘪的柴油桶后。冰凉的铁皮贴上她后背。她的目光穿透水渠边缘丛生的钢筋乱藤,投向那片骤然失去所有活气的电子烟作坊方向。

警笛的尖啸凝固在那里。红灯的狂乱闪烁诡异地定格,像廉价塑胶招牌接触不良的最后一秒残像,凝固成暗红的痂壳。没有混乱的叫喊,没有纷沓的脚步。绝对的静。

她耳膜深处却开始鸣响。不是警报的残留,而是某种更庞大、更深邃的嗡鸣沉入骨髓。来自脚下。来自这片被工业废料和城市淤垢覆盖的地底。

铁护板上的紫黑孔洞边缘,一丝极细微的麻痒感顺着金属传导至臂骨。昨夜熔穿的高频伤痕,在无言地颤动。

“检验中心”的空气被烧焦塑料的恶臭彻底霸占。

沈雪梅呛咳着,手忙脚乱拉开窗户。冷风灌入,拂动陆文婷额前的碎发。陆文婷纹丝未动,双肘撑在检验台上,目光像探针死死钉在刚刚熄灭的简易培养箱电源板上。

几块焦黑的铜箔翻卷翘起,下方塑料基材融出丑陋的孔洞。孔洞边缘,几丝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金属粉末还在飘散,但势头已弱,徒劳地循着微弱的螺旋轨迹上升。而铜箔腐蚀形成的几个深黑色凹坑里,那几点霉绿色的金属斑点,显得格外刺眼。活物。

“婷姐……刚才……”沈雪梅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它……它自己烧起来了?”她指向那面目全非的电源板,“就摸了一下!就看了它一眼!”

陆文婷缓缓直起身。她没有看向沈雪梅,眼神飘向了桌边敞开的饭盒,落在那片已被碘化钾染上微弱蓝绿的灰膜上。显微镜的冷光还照在它上方,让它此刻更像一块来自地底深处的诡异琥珀。

“不是看。”陆文婷的声音像结了冰,“是温度。湿度。或者……气息。”她摊开左手掌心,一点点靠近电源板爆炸的中心。掌心与焦黑孔洞还有尺许距离,汗毛便竖了起来,细小密集的静电瘙痒感针扎般浮现。

沈雪梅下意识后退半步:“它们……感觉到了?”

陆文婷猛地撤回手,转向桌边堆放的一叠厚厚资料。那是王海历年体检的血液分析报告副本,每一页都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做了记号。她几乎是用砸的动作翻开最近几页,目光飞快扫过那些被反复圈出的微量和痕量重金属元素测定数值:铅、铬、镍、钼……一路向下,直到报告单角落一个极少被关注的检测条目——生物组织微量元素富集(真菌类来源初步筛查 - 强阳性)。

旁边的样本来源标注着:汗液析出沉淀物(1985.08-10月系列样本)。

“不是感觉……”陆文婷的手指重重戳在“强阳性”三个字上,“是饥渴。”

沈雪梅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无声地翕动几下,才挤出干涩的嘶声:“你是说,王海哥……他的血汗里……养活了这些东西?它们……靠吃他的铅才活……才变成现在这样?”

陆文婷没回答,动作迅疾如电。她一把扯过桌上沈雪梅的铝饭盒,用镊子尖狠狠刮向饭盒内壁边缘——不是腐蚀坑位置,而是汗盐层析最厚、颜色最深、粘附最牢固的沉淀带!镊尖刮擦着铝质和凝固的盐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灰白色的粉末混合着细碎盐粒簌簌落下。

她将这堆粉末直接扫进一个干净载玻片上,毫不犹豫滴上高浓度碘化钾溶液。溶液浸润处,点点微弱、但极其清晰、如同幽魂出没般的淡蓝绿荧光瞬间亮起!比她之前从那块更薄、更均匀的灰膜上看到的更加密集、更加狂乱!

“活着的部分,会躲。死掉堆叠的部分,才显形!”陆文婷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冰点的颤栗,“王海体内……它们不是被动附着!它们是主动在捕食!在富集!他每一个毛孔渗出的重金属盐分,都是这些……‘清道夫’的食物链起点!”

她猛地看向沈雪梅:“雪梅!王海这几个月来饭盒的位置,在哪个区?!”

废柴油桶的铁锈味混杂着下方翻涌上来的、愈发刺鼻的奇异气息——一种沉闷的咸腥中夹杂着金属粉尘的腥燥。赵红英屏住呼吸。

那片静得瘆人的电子烟作坊上空,一点微弱的光晕悄然浮现。不是警灯残光,也不是任何照明设备,而是一种浑浊的、病态的黄绿色冷光。它如同水底溢出的腐烂磷火,缓慢地弥散开来,粘滞地吸附在低矮厂房的轮廓上。

风向标死了。连风也死了。只有那点浊绿的光晕在无声地生长。

赵红英臂甲上的伤痕灼痛感骤然加剧,金属的颤鸣变成一种连绵不断的低吟,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紧紧勒住、逼近断裂点的钢丝。她目光如隼,锁死这片浊绿光晕的核心源头——电子烟作坊侧面墙壁上一扇不大的排气扇窗。

窗框边缘残留的油污和灰垢,此刻正被那黄绿光晕迅速“点亮”。不只是光照,更像是某种黏稠的、有生命的胶质物正在从窗缝里向外缓慢流淌、增殖!窗框金属部分在这诡异光照下,锈迹斑斑的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析出细密的黑色粉末。铁锈?不,更像被磁化后强行排出的铁屑!

嗡——!

脚下深处传来比刚才强烈百倍的低频震动!整片污水渠的污水泥浆猛地向上喷溅起无数细小的泥点!赵红英后背紧抵的柴油桶也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呻吟,桶壁表面瞬间蒙上了一层均匀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尘膜!

浊绿光晕的中心——那扇排气扇窗——猛地震颤了一下!

咔嚓!

窗框上锈蚀的金属固定钉瞬间断裂!沉重的排气扇连同被黏稠发光胶质包裹的金属框架,“哐当”一声向内塌陷、坠落!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与金属腥混合气息如同高压锅爆炸般喷涌而出!那扇窗瞬间变成了一个通往地穴深处的小洞!

黄绿光骤然亮得刺目!从洞口深处涌出、弥散开来的光线,瞬间勾勒出前方水渠铁架和废弃机床背后,一道道扭曲晃动的人形轮廓!

赵红英瞳孔骤然缩如针尖!

浊绿的光线无法穿透深处浓厚的黑暗,只能勾勒边缘。但足够让她看清:那些僵硬、摇晃、动作带着一种非人般迟缓协调的身影,正无声地向着那处洞口汇集。十几具,甚至更多。它们穿着各色工装——电子烟作坊女工惨白的薄外套,粗笨搬运工的深蓝棉袄,甚至几个包裹着油腻皮围裙、沾满焊锡渣的身影。动作毫无人气,像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着,一步步挪向那个光晕蒸腾、散发着坟墓深处金属甜腥味的洞口。

绿光掠过它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灰白的死寂。眼珠浑浊无光,反射着粘稠的绿,像蒙尘的玻璃球。

排在最前方的几个身影,已经触碰到那个塌陷的窗洞边缘。浓稠发光的黏液裹住了它们的脚。它们没有停顿,甚至没有丝毫挣扎,异常顺畅地、缓慢地,开始往那个散发着巨大不祥的、吞噬一切的浊绿洞口中沉入!仿佛那不是崩塌的废墟口,而是迎接它们的……巢穴入口。

死寂的厂房被这诡异的群像彻底淹没。只有浊绿的光在跳跃,无声地消化着那些移动的躯壳。

赵红英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硬弓!右手下意识猛按在臂甲那灼热的伤痕上。冰凉的金属下,那嵌入血肉的高频烙印,正与脚下深处那股汹涌的低频能量产生狂暴的共振!撕裂般的剧痛沿着臂骨窜向大脑!

她需要……更大的响动!更大的干扰!

目光如刀般扫过。落在离水渠铁架最近、斜靠在一片报废电机堆上的半截工字钢!锈红的钢梁末端,锯齿状的裂口散发着阴冷的寒芒。

没时间犹豫!她左手如闪电般探出,抓住一块边缘锐利的锈蚀铁板残片,五指发力!“嘎吱——!”刺耳的金属扭曲呻吟在死寂中炸响!她腰身拧转,铁臂的爆发力顺着拧转的势能,将那块扭曲的铁板狠狠甩出!不是砸向那个诡异的洞口,而是高速旋转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斩向那根斜倚着的工字钢末端裂口!

轰!

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工字钢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猛地向侧面歪倒,带着千钧之势,狠狠砸向堆积如山的废旧电机残骸!

哐当!稀里哗啦!哗——!!!

钢铁巨兽的残骸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倾倒、碰撞、摩擦!刺耳的撞击声、扭曲声、铁锈暴雨般洒落的簌簌声,瞬间撕裂了这片黏稠的死寂与那诡异的浊绿光晕!

正在沉入洞口的僵硬人影同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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