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白月光(2/2)
“大将军!”甄安连忙起身行礼,心中已然猜到所为何事,不由得暗自叫苦。
刘锦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复杂,带着一丝被隐瞒的愠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急于求证真相的急切:“安兄——!你瞒得我好辛苦啊!”
甄安见事已至此,知道再也无法隐瞒,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无奈与心疼:“唉……侯爷,并非甄安有意隐瞒啊!实在是……实在是情非得已!”
“哦?”刘锦眉头紧锁,“此话怎讲?”
甄安请刘锦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才缓缓说道:“侯爷明鉴,我家三妹……确实一直在长安在府中。”他抬眼看了看刘锦,继续道:“自从当年在中山,侯爷救出三妹跟五妹,自那时起,我便看得出来,我这三妹的心思……便系在了侯爷身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后来,侯爷您征战四方,威震天下。每一次前方有战报传来,无论是凶是吉,三妹她总是最担忧的那个,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而每当听到侯爷您又打了一场胜仗,捷报传回,她眼中的欣喜和光彩,是做不得假的。”
甄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作为兄长的疼惜:“再后来……侯爷您与主母(张璇)成亲,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世人称颂。三妹她……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与侯爷您,是有缘无分了。”他看向刘锦,目光坦诚,“她曾亲口对我说,‘侯爷与主母情深义重,乃是天作之合。我若出现,只会徒增烦恼,成为他们完美情谊中的一点瑕疵。我甄荣,不愿如此。’”
“她不愿做那个打扰侯爷夫妻感情的瑕疵啊!”
听到这里,刘锦整个人怔住了。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年在幽州,那个聪慧果决、与他畅谈商业、眼神明亮的甄家三小姐;想起在北疆互市初开时,她展现出的魄力与才干;想起那些年,她默默在背后通过甄家渠道,为他提供的诸多不易察觉的帮助……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原来那份看似平淡的交往背后,隐藏着如此深沉而克制的情感。她一直在关注着他,为他忧,为他喜,却在他功成名就、家庭美满之时,选择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只为不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困扰。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充斥在刘锦胸间,有感动,有愧疚,更有一种深深辜负了佳人真心的刺痛感。他以为甄荣已经嫁人,却不知对方默默付出了如此厚重的情意,甚至为了他的“完美”而宁愿牺牲自己,孤独终老。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甄安:“她……现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甄安,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惋惜:“侯爷,您来迟一步……三妹她,已经出城了,回中山老家。车队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刘锦一听,心猛地一沉,再也顾不得多问,转身便如一阵风般冲出了书房,甚至来不及走正门,直接从侧院牵过赤兔马,翻身而上,一夹马腹!
“驾!”
玉狮子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嘶鸣着冲出了甄府,冲过了长安繁华的街道,在守城士兵敬畏的目光中,径直冲出城门,沿着通往东方的官道疾驰而去!
城外的官道两旁,杨柳依依,嫩绿的枝条在春风中飘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花的清新香气。如此美景,刘锦却无心欣赏,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她!不能再让她就这样带着遗憾和误解离开!
风声在耳边呼啸,赤兔马全力奔驰,将官道上的行人车马纷纷甩在身后。不知追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支熟悉的、打着甄家旗帜的车队。
刘锦猛地一催马,玉狮子四蹄腾空,几个起落便超越了车队,一个漂亮的回旋,稳稳地停在了车队前方,拦住了去路。
车队为首的人正要呵斥,待看清来人面容和那匹神骏无比的玉狮子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勒住马缰,滚鞍下马,恭敬地拱手行礼:“小人参见大将军!”
刘锦定睛一看,这领队的管事,赫然还是当年的陈管事!时光荏苒,陈管事的鬓角也已染上风霜。
刘锦飞身下马,来不及寒暄,目光急切地扫过车队中间的几辆马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管事,不必多礼。三小姐呢?她在哪辆车上?”
陈管事见刘锦如此情急,心中已然明了,他默默侧身,目光投向了车队中间那辆看起来最普通、也最安静的青篷马车。
就在这时,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一角,甄荣探出身来,她并未注意到前方拦路之人,只是带着些许疑惑,轻声问道:“陈伯,车队为何停了?是遇到什么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目光,撞上了一双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如此近距离对视的、深邃而灼热的眼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官道旁的杨柳依旧轻轻摇曳,野花的芬芳依旧弥漫在空气里,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仿佛远去、模糊。
甄荣保持着掀开车帘的姿势,整个人僵在那里。她看着那个站在阳光下的男子,他比记忆中更加挺拔,眉宇间少了当年的青涩跳脱,多了掌控天下的威严与沉稳,但那双眼睛……那双此刻正紧紧锁定她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关切、急切,以及一种她不敢深究的复杂情感。
刘锦也怔怔地看着她。多年不见,她清减了些许,容颜依旧美丽,却褪去了少女时的明艳张扬,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轻愁,宛如江南烟雨,朦胧而动人。她穿着素雅的衣裙,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幅被岁月浸染、惹人怜惜的古典仕女图。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多年的牵挂,刻意的回避,无奈的离别……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这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中,无声地碰撞、交织。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只有骤然加速的心跳和空气中那无声胜有声的澎湃情愫。
他来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悄悄地离开他的世界。
刘锦牵着玉狮子,与甄荣默默离开了车队,来到了官道旁约三百米处的一座供行人歇脚的凉亭。陈管事识趣地示意车队原地休息等候。
亭中,微风拂过,带来田野的清新气息。刘锦将马拴在亭外,转过身,目光深邃,只是静静地看着甄荣,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看回来。
甄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帘,素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颗在商场上历练得沉稳非常的心,此刻却慌乱得不成样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无声的情感在流动。
过了好一会儿,刘锦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为什么要躲着我?”
甄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后退半步,向着刘锦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却带着疏离感的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侯爷,您有您的路要走,荣,也有荣的桥需行。您如今贵为大将军,威加海内,更听闻主母贤良淑德,与侯爷情深义重,荣……佩服至极!实在……不敢,也不愿有所打扰。”她的话语礼貌而克制,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刘锦心上。
刘锦没有接她关于张璇的话,而是望向亭外远方的官道,仿佛在回忆悠长的过往,轻声道:“自中山一别,已有十年又四载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听他提起中山旧事,甄荣紧绷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眼神也柔和了些许,带着几分感慨,轻声道:“是啊……时光荏苒,曾经的少年郎,如今已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了呢。”话语中,有物是人非的怅惘,也有一丝为他感到的骄傲。
刘锦忽然转过头,目光再次牢牢锁定她,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荣姐儿,留在长安。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这一声“荣姐儿”,仿佛瞬间击穿了甄荣多年来辛苦筑起的心防,让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复杂的情绪。
刘锦看出了她的挣扎和顾虑,不等她开口,便继续说道:“你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夫人她……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与我一同走过,最是明白我的心意,也最能体谅我的感受。若她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及我……我的心意,她定会理解。”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我相信,你二人,定可以成为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好姐妹。”
他的话,像一道阳光,试图驱散甄荣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和自我牺牲的悲壮。他不仅给出了承诺,更给出了一个可行的、充满尊重和善意的未来图景。
甄荣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决心,多年来固守的坚持和伪装,在这一刻,开始寸寸瓦解。眼眶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似乎快要决堤而出。
“三姐——!三姐——!”
就在甄荣心防动摇,即将做出抉择之际,两道清脆焦急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官道方向,甄宓和马云禄两人正策马扬鞭,飞快地向凉亭赶来。
到了近前,两人利落地翻身下马。甄宓也顾不上礼节,几步冲到凉亭里,一把拉住甄荣的手,语气带着哭腔和不解:“三姐!你不是说过两日才走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不告而别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府听说你已经走了,心里有多难过!”
甄荣看着妹妹因急切而泛红的小脸,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依恋与不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强忍着的情绪几乎要失控,连忙借着替妹妹整理鬓角的机会,飞快地用指尖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维持着作为姐姐的镇定,轻声道:“宓儿,不可无礼,还不快向侯爷行礼。”
甄宓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刘锦,连忙敛衽行礼,声音还带着哽咽:“宓儿见过侯爷。”
刘锦温和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甄荣。
“三姐,”甄宓再次转向甄荣,泪水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你就留在长安吧!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你一个人回中山,叫我……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我想你了怎么办?”她摇着甄荣的手臂,话语中满是孺慕之情。
旁边的马云禄也赶紧帮腔,她性子直爽,劝说的话也更实际:“是啊,荣姐姐!长安多热闹啊,有我们陪着你,还可以去女子学院听听课,看看新鲜事物。你一个人回到那冷冷清清的老宅,多无聊,多寂寞啊!留下来吧!”
两位少女真挚而急切的话语,如同最后一股温暖的力量,彻底冲垮了甄荣心中那名为“牺牲”和“成全”的壁垒。她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动,用手帕再次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隐忍和故作坚强都一并擦去。
刘锦适时地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恳切:“荣姐儿,留下吧。长安,才是你的家。”
甄荣背对着众人,深呼吸了几次,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甄宓和马云禄见状,立刻破涕为笑,激动地互相拉着手,几乎要跳起来。
刘锦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笑容,他看着甄荣转过身来,虽然眼圈依旧微红,但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多年笼罩的阴霾已然散去,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丝对未来的期冀。
春风拂过凉亭,吹动了每个人的衣袂,也吹散了长达十余年的遗憾与错过。
半月后,长安城。
这一日的长安,仿佛比往日更加明媚。和煦的春风拂过街巷,带来了花香,也带来了满城的喜庆。
在甄府内院,甄荣端坐镜前,身着大红织金凤穿牡丹的嫁衣,头戴珠翠凤冠,流光溢彩,衬得她原本就清丽的容颜更是艳光四射,不可方物。
甄宓和马云禄围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惊叹。
“三姐姐,你好漂亮呀!”甄宓拉着甄荣的手,由衷地赞美,眼中既有为姐姐高兴的喜悦,也有一丝少女对婚姻的朦胧憧憬。
马云禄也用力点头:“荣姐姐,这嫁衣太配你了!冠军侯见了,肯定看得眼睛都直了!”
甄荣被她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两抹红霞,更添娇媚,她轻轻拍了甄宓一下,嗔道:“宓儿~”语气中却满是即将开启新生活的甜蜜与羞涩。
与此同时,冠军侯府内。
张璇正亲自为刘锦整理着新郎的礼服。她细心地将每一处褶皱抚平,将玉带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
“侯爷,你把手抬起来一点,这边还没弄好呢。”张璇轻声说着,语气温柔而专注。
刘锦依言抬手,看着眼前为自己忙碌的妻子,心中充满感激和温情,他转过身,握住张璇的手:“璇儿,辛苦你了。这半个月,为了筹备婚礼,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操持。”
张璇抬起头,嫣然一笑,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带着一丝当家主母的娇嗔与自豪:“侯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嗯?我既然是侯府的主母,这等大事,我不操心,谁操心?”她顿了顿,眼神真诚,“甄家妹妹等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委屈,今天我们一定要风风火火、风风光光地把她接进侯府来,绝不能让她再有半点遗憾。”
她轻轻推了推刘锦:“好了,侯爷快转过去,后面这里的衣领还没扎平整呢。”
刘锦依言转身,感受着妻子指尖的温柔和那份包容大气的心胸,心中一片暖融与安定。
此刻的长安城,早已万人空巷。
百姓们听闻他们爱戴的大将军今日娶亲,迎娶的是曾为北疆商贸做出贡献的甄家三小姐,无不欢欣鼓舞。各大主干道两旁,早已挤满了自发前来道贺的民众,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如同年节一般热闹。孩童们穿着新衣,在人群中穿梭嬉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喜庆气氛。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唢呐齐鸣。迎亲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冠军侯府出发,旌旗招展,盔明甲亮,彰显着大将军的威仪,又透着浓浓的喜气。刘锦身着大红吉服,骑乘披红挂彩的玉狮子,意气风发,亲自前往甄府迎亲。
在无数长安百姓真诚的祝福和欢呼声中,甄荣凤冠霞帔,由兄长甄安亲手扶上八抬大轿。轿帘落下,遮住了她幸福而忐忑的容颜,也开启了她人生崭新的篇章。
这一日,冠军侯府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直至深夜。
刘锦终于用最隆重、最光明正大的仪式,将甄荣迎进了家门,弥补了多年的遗憾,也给了她应有的名分和尊荣。一段跨越了十余年光阴的情感,历经波折,终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