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西川与江东(2/2)

他深吸一口气,离席起身,对着刘备深深一揖:“使君仁德播于四海,统,一介狂生,蒙使君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刘备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扶住庞统的手臂:“我得士元,如鱼得水也!”

徐庶在一旁看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心知,这位年轻的凤雏,其才学智慧,绝非常人可比。新野这小城,或许真要因这条雏凤的清鸣,而迎来转机了。

回到新野县衙后堂,刘备脸上的喜色渐渐被一层淡淡的忧虑所取代。他虽得凤雏,心中快慰,但环顾自身处境,困守这弹丸之地,兵微将寡,仰人鼻息,那股蛰伏已久的雄心与现实的逼仄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侍立一旁的庞统将刘备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年纪虽轻,却善于察言观色,更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他上前一步,轻声道:“主公眉宇深锁,可是在思虑……龙卧浅滩,爪牙难展之困?”

刘备猛地抬头,看向庞统,没想到这少年竟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他长叹一声:“唉~先生……”话未出口,其中蕴含的无奈与焦灼却已表露无遗。

庞统不等他说完,便微微一笑,那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睿智与自信的光芒:“主公勿忧。统既投效主公,自当为主公排忧解难。眼前困局,并非无解。统有一策,或可助主公摆脱这寄人篱下之局,得一稳固基业,龙归大海!”

“哦?!”刘备闻言,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激动地站起身,甚至带倒了案几上的茶杯也浑然不觉,双手紧紧抓住庞统的手臂,“士元有何良策?快快道来!”那神情,如同在无尽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庞统感受到刘备那几乎颤抖的期待,心中也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热流。他请刘备重新坐下,自己则走到悬挂着那幅简陋地图的墙壁前,手指精准地点向西南方向,那片被群山环绕、标注着“益州”的广阔地域。

“主公,请看此地。”庞统的声音清亮而沉着,“益州,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四塞险固。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其地利之优,不言而喻。而如今,据守此地者为何人?”

“益州牧,刘璋,刘季玉。”刘备答道,眉头微蹙,他与此人同为汉室宗亲,虽无深交,却也知其名。

“正是!”庞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成都”二字上,“刘璋此人,性情暗弱,非雄主之才。自其继位以来,政令多阙,不能任贤用能,益州本土豪强如赵韪等人,与随其父刘焉入蜀的‘东州士’之间,矛盾日益尖锐,内部早已是危机四伏,人心离散!”

他顿了顿,观察着刘备的神色,继续剖析:“此乃天赐良机于主公!刘璋无能,守此宝地而不知用,犹如稚子怀金过市,终将为人所夺。主公乃帝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若能得此基业,则进可挥师北上,还于旧都,匡扶汉室;退可凭险自守,养精蓄锐,以待天时!”

刘备听得心潮澎湃,但仍有疑虑:“士元之言,甚合我心。然益州路险,刘璋与我同为宗室,无故加兵,恐失天下人望,且……”他看了一眼地图上荆州与益州之间那重重山岭,“我等如何能入得蜀中?”

庞统似乎早已料到刘备有此一问,他从容不迫地说道:“主公所虑极是。强攻自然不可取,亦难以成功。统之计,在于‘因势利导,徐图进取’。”

“首先,主公需继续韬光养晦,结好刘景升(刘表),稳固在新野的根基,积蓄力量,训练士卒。同时,可遣一心腹能言之士,秘密入蜀,结交蜀中不得志之贤才、对刘璋不满之豪强,如张松、李严等人,以为内应,探听虚实。”

“其次,等待时机。刘璋北有汉中张鲁,视其为心腹大患,日夜担忧。据统所知,张鲁近来亦有动作,其麾下谋士阎圃,亦非安分之人。刘璋性怯,必思外援。届时,主公便可应刘璋之‘邀’,以宗亲之谊、同仇之忾为名,光明正大率兵入蜀,‘助’其讨伐张鲁!”

庞统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待我军入蜀,其策略当有变化。初期,广布恩信,收取民心,与士卒同甘共苦,示之以弱,让刘璋及蜀中官吏放松警惕。同时,借讨伐张鲁之机,逐步掌控关键关隘、粮草要地,并将我荆州精锐悄然布置于要害之处。待到时机成熟,或刘璋猜忌,或蜀中内变,便可一举反客为主,成都可定,益州可图!此乃‘假途灭虢’之策,不过更为隐蔽,更为长远。”

一番话语,条分缕析,将一条看似不可能的入蜀之路清晰地勾勒出来。刘备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的阴霾被这番宏图大计一扫而空。他紧紧握住庞统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听士元一席话,如拨云见日!备得士元,实乃天助!西川之策,便依先生所言!”

他看向地图上那片广袤的西南之地,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长江之畔,堂外虽无江涛之声,但南方的暑热与躁动却透过窗棂弥漫进来。年仅二十一岁的小霸王孙策,一身戎装被汗水浸湿,正拧眉盯着铺在案几上的舆图,手指焦躁地划过代表荆州南部和扬州腹地的区域。他面容英挺,眉宇间锐气勃发,但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因局促而生的阴霾。

“公瑾,刘世荣扫平河北,如今又弄出什么精盐、招贤令,声势浩大。曹操亦在中原站稳脚跟。而我等……”孙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虽据有长沙、豫章、庐陵三郡,然地僻南疆,北有刘表、黄祖锁住大江,东有刘繇、王朗等辈盘踞吴、会,西有张羡占着零陵、桂阳,犹如困于浅滩之蛟龙,何时方能腾跃九天,与天下英雄一较高下?”

坐在他对面的周瑜,年方二十二,一身月白长衫,姿容俊美,即便在闷热中亦显风度闲雅。他执起羽扇,轻轻为孙策扇风,语气平静如水:“伯符稍安。岂不闻‘潜龙在渊,腾必九天’?刘锦、曹操势大,然其重心皆在北方,暂无暇南顾。此正是我辈廓清东南,夯实根基之良机。”

孙策一把推开羽扇,指着地图道:“公瑾,非是我不安!你看,刘表老儿遣黄祖镇守江夏,如鲠在喉,阻我北上水道。东面刘繇占着丹阳,王朗守着会稽,皆自称州郡,不服号令。西面张羡虽名义归附刘表,实则割据零陵、桂阳,窥我长沙。三面皆敌,如何破局?”

周瑜从容一笑,羽扇轻摇,点在舆图的核心——他们目前控制的区域。“伯符,破局之道,在于先固根本,再图进取,由近及远,步步为营。”

“其一,定鼎豫章,威服山越。”周瑜正色道,“豫章郡地广人稀,山越林立。当以重兵屯驻于此,请张昭、张纮等贤士在此着力安抚流民,编户齐民,推行教化。同时,命程普、蒋钦等将,全力清剿不服之山越宗部,将其精壮编入行伍,老弱安置屯田。此地乃我目前之根本,必须经营得铁桶一般。”

“其二,东向拓土,收取吴会。”他的手指果断地移向东方丹阳、吴郡、会稽的方向。“刘繇、王朗,皆守户之犬,非雄主之才。刘繇新败,退保秣陵,元气未复。王朗在会稽,孤立无援。我当亲提大军,以吕范、董袭为先锋,先破牛渚营,再下秣陵,迫降刘繇。继而挥师南下,直捣会稽,王朗必不能挡!若能全取此三郡,则我江东基业初成,尽有扬州精华之地,方可言北上西进!”

“其三,西联张羡,北防黄祖。”周瑜的手又指向西面和北面。“零陵、桂阳张羡,与刘表貌合神离,我可遣使结好,许以利惠,使其至少保持中立,暂解西顾之忧。至于江夏黄祖,”周瑜眼中寒光一闪,“此杀父仇人,必讨之!然非此时。待我东线平定,根基稳固,水军练成,再寻衅北上,一举破夏口,捣江夏,既报父仇,亦打通入荆之门户!”

“其四,交好与观望。”周瑜最后道,“对于北方刘锦与曹操,仍依前议,遣使通好,虚与委蛇,使我免于两面受敌。尤其可尝试向刘锦购买其‘北方精盐’与‘幽州雪纸’,此物于我等安抚士族、料理文书大有裨益。”

孙策听着周瑜条分缕析,胸中块垒尽消,豪气复生。他猛地站起,一拳捶在案几上,震得地图跳动:“善!大善!公瑾之谋,深得我心!便依此策,先定豫章,再东向横扫刘繇、王朗,全取江东!届时,兵精粮足,再与你共饮长江,北伐黄祖,西图荆襄!”

他走到堂前,推开窗户,望着南方炽热的天空与连绵山岭,声音铿锵如铁:“刘锦有河北之众,曹操挟天子之威,我孙伯符便先在这东南之地,打下一片铁桶江山!公瑾,你我兄弟携手,何愁大事不成!”

周瑜亦起身,与孙策并肩而立,羽扇轻摇,目光却锐利如剑,望向东北方向那广袤的吴会之地,轻声道:“伯符之志,即瑜之志。丹阳、吴郡,便是我等下一个猎场!”

南方的热风涌入堂内,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也带来了江东猛虎即将东向咆哮,席卷吴会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