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起洛阳(2/2)

马车随即启动,车轮滚滚,坚定地碾过冰冻的土地,载着它的主人,奔向那片烽火连天,却也海阔天空的北方。在那里,他将有机会挣脱这帝都的罗网,亲手打造自己的棋局。

朱雀大街那间僻静的茶肆雅间内,炭火正暖,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荀彧(文若)并未立刻去动那被推乱的棋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棋枰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辆驶出洛阳的马车。

“文若兄,”荀谌(友若)收起方才戏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陛下在此刻将刘世荣放出京城,是何用意?陈耽刚死,朝局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却将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宗室才俊放去边陲……令人费解。”

荀彧敲击棋枰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收回目光,看向荀谌,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清明:“友若,你看错了。陛下此举,非是放逐,而是一步极高明的棋。”

他缓缓道来,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其一,避祸,亦是保全。 陈公血谏,陛下虽依从宦官处置了,但心中岂能毫无波澜?刘世荣是何人?他是刘幽州之子,是杨公(杨彪)等清流看好之人,更在颍川士林中留有善缘。他若留在洛阳,在此刻风波中,该当如何自处?是仗义执言,步陈公后尘?还是缄默不言,负了士林清望?无论哪种,都是取祸之道。陛下将他调离,是把他从这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捞了出来,保全了这颗棋子,也全了陛下自己一份‘爱才’之名。”

荀谌若有所思:“那其二呢?”

“其二,观其行,验其才。”荀彧端起微凉的茶盏,轻呷一口,“刘世荣此子,这一年来,你我都看在眼里。颍川雅集,他能以诗才酒艺折服奉孝(郭嘉)那般狂士;面见天子,他能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入宫侍读,他能让性情怯懦的皇子辩真心依赖;甚至商贾之事,他亦能别出心裁,酿出风靡洛阳的‘玉冰烧’。此子文武兼资,通晓实务,更难得的是懂得藏锋守拙,结交人脉。陛下将他放在身边观察一年,其潜力已然可见。如今,是时候将他放出去,看看他是否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辽西,胡汉杂处,危机四伏,正是最好的试金石。”

“其三,”荀彧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布局未来,预留后手。 陛下龙体……你我都心中有数。他再是沉湎享乐,亦是一国之君,岂能不为身后事思量?大将军(何进)与宦官势同水火,皇子辩与皇子协背后各有支持。将刘世荣这样一位与皇子辩有‘叔侄’之情、出身宗室、且有能力有潜力的年轻人,提前放到边郡掌握兵权,未尝不是陛下为皇子辩留下的一支奇兵,或者说,一个未来的制衡之策。即便……将来洛阳有变,幽州若能有一支忠于刘氏的力量,或可成为稳定局势的基石。”

荀谌听完,不禁抚掌轻叹:“兄长远见,洞若观火!如此说来,刘世荣此去,看似远离权力中心,实则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荀彧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期许的笑意:“正是。于公于私,我乐见其成。于公,汉室需要这般年轻有为的宗室子弟,于边事,于将来,或有大用。于私……”他顿了顿,想起颍川月下,那个少年与他谈论“先天下之忧而忧”时的神采,“此子心性,非是池中之物。他日风云际会,这辽西之地,或许真能被他经营成一片基业。我等在洛阳,且静观其变,必要时,施以援手便是。”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棋枰,将被推乱的黑白棋子一一归位,轻声道:

“这局棋,才刚刚开始。刘世荣这一步,看似离场,实则……已悄然落子于更广阔的天地。接下来,就要看他如何在这边郡的棋盘上,与胡虏周旋,与各方势力博弈了。而我们……”

荀彧拈起一枚白子,稳稳地落在棋枰“天元”之位,气度雍容。

“我们亦需在这洛阳的棋局中,寻得自己的落子之处,静待时变。”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而室内的智者,已透过眼前的迷雾,看到了未来格局变化的种种可能。刘锦的北上,在荀彧眼中,绝非简单的官职调动,而是一着影响深远的妙棋,他已然开始思考,如何在这盘新棋局中,与这位年轻的宗室子弟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