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右北平(2/2)

而悬在贪官污吏和不法豪强头上的第四把火,则是一柄无形的利剑。

“检举不法,重赏,保密!”

告示上说,无论官、民,只要有欺压良善、贪赃枉法之举,皆可匿名告发,查实有赏。起初,人们还持怀疑态度,怕官官相护,怕遭到报复。但当一个平日里欺男霸女的胥吏因被人告发而迅速被拿下、查抄家产的消息传开后,民间积压的怨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虽然明面上依旧平静,但暗地里,无数双眼睛开始警惕地注视着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人。

这四道政令,如同四根坚实的支柱,开始支撑起右北平新的秩序。它们从摸清家底开始,以惠民养民为核心,用实实在在的利益激励生产,最后以严密的监察作为保障。一套组合拳下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右北平,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虽然依旧破败,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已经开始在底层百姓心中生根发芽。

太守府内,贾诩安静地品着茶,听着属下来自各方的汇报。他知道,这套方略已然奏效,它打破了旧有的平衡,将压力巧妙地转移了出去。

两个月的时间,在紧张有序的清查、垦荒与暗流涌动的检举中飞快流逝。

右北平郡的面貌,已然焕然一新。

荒芜的田地被大片大片地开垦出来,虽然还未到收获的季节,但那一片片整齐的绿意,已昭示着未来的生机。街道上的行人脸上,少了几分过去的麻木,多了几分对生活的期盼。郡府的府库虽然依旧不算充盈,但通往未来的活水已经被引通,不再是一潭死水。

而在这看似平和繁荣的表象之下,一场由刘锦主导、贾诩谋划、王越麾下锦衣卫执行的风暴,已悄然席卷了整个右北平的官场。

这两个月里,那些最初还抱着侥幸心理,试图阳奉阴违、蒙混过关的官吏和豪强,惊恐地发现,新太守的手段远超他们的想象。

锦衣卫的身影如同无形的幽灵,活跃在城乡之间。他们或许扮作行商,或许混入流民,或许本身就是郡府新招募的低级书吏。他们不只听民众的检举,更自己去观察、去印证。谁家突然阔绰,谁与豪强过从甚密,谁在清丈田亩时眼神闪烁,谁在审理案件时收受好处……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被汇集到贾诩面前,由他抽丝剥茧,厘清脉络。

然后,便是雷霆一击。

高顺的陷阵营,在这两个月里,扮演了最冷酷的执行者角色。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往往是在深夜或是凌晨,一队队沉默的重甲步兵便会精准地包围某处宅邸,将还在睡梦中的贪官或为恶的豪强直接拿下,查封家产,动作干净利落,不容任何反抗。

土垠县的菜市口,几乎每隔几天便会有一批罪证确凿的官吏或豪强被公开处决。刘锦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全郡宣告了旧秩序的终结和新秩序的不可侵犯。

经过这番疾风骤雨般的清洗,右北平郡的官场风气为之一清。剩下的官吏,要么是原本就还算清廉的,要么就是被吓得彻底收起了小心思,战战兢兢,恪尽职守,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请去喝茶,乃至掉脑袋的人。

郡守府内,刘锦看着贾诩呈上的最终报告,上面罗列着被清除的蠹虫名单和查抄的财产数目,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文和,辛苦了。这两个月,若非你运筹帷幄,锦衣卫行动迅捷,我们不可能如此顺利地铲除这些顽疾。”

贾诩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淡:“此乃诩分内之事。主公新政得以畅行,吏治得以清明,方是根本。” 他顿了顿,补充道,“经此一事,右北平根基已固。主公威德,深入人心。”

刘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已然恢复生机的土垠县城

在确认右北平局势稳定后,他留下了必要的守备力量,便带着赵云、贾诩和高顺及其陷阵营主力,启程返回了辽西郡治宾徒城。

重返更为繁华和稳固的根据地,刘锦未作停歇,立刻进行了新一轮的部署,其核心在于将新获取的右北平郡彻底消化、巩固,并将其潜力激发出来。

他将程昱、田豫、张辽三人召至书房。

“仲德。”刘锦首先看向自己这位最早的核心谋臣,“右北平新政初行,百废待兴,非能吏不可镇之。我欲命你暂代右北平太守一职,总揽该郡一切军政民事。”

他神色郑重地继续道:“你的首要之务,在于 ‘安民’与‘理财’ 。需将我等颁布的新政不折不扣地推行下去,鼓励垦荒,兴修水利,梳理狱讼,务必在明年春耕前,让右北平民心彻底安定,府库有所积蓄。郡内各级官吏,皆由你考核任免,若有怠政、贪腐者,可先斩后奏!”

这道命令,赋予了程昱在右北平绝对的权力,使其能够大刀阔斧地施行治理,将这块地盘从军事占领区,彻底转化为刘锦集团稳固的领地和经济来源。

“昱,领命!必使右北平政通人和,仓廪充盈,以报主公信重!”程昱深深一揖,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光芒。治理一郡之地,正是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刘锦点头,目光转向田豫和张辽。

“国让,文远。”

“末将在!”二人抱拳应道。

“你二人随程昱同往右北平,专司 ‘强军’之责。”刘锦下令道,“国让,你负责依托右北平之地,招募善射、力大之士,扩建、训练破甲营,我要看到更多的强弩劲卒!”

“文远,你负责征募勇健,严格操练,重建右北平郡兵。无论是步卒结阵,还是骑兵冲杀,我都要他们能在半年之内,堪当一战!”

“末将遵命!”田豫和张辽齐声应诺,神情振奋。这意味着他们获得了独立练兵、统兵的机会,是武将在乱世中最大的机遇。

“尔等三人,需通力协作。”刘锦最后强调,“程昱掌总,提供钱粮民力支持;国让、文远专注练兵,护卫地方安全。望你等能通力协作,将右北平为我经营成北疆铁壁,南下基石!”

“谨遵主公之命!”三人异口同声,充满了干劲。

次日,程昱便带着田豫、张辽以及部分必要的属官和护卫,启程赴右北平。他们将把刘锦的意志贯彻下去,将那片刚刚经历刮骨疗毒的土地,建设成真正的力量之源。

安排完右北平的人事,刘锦心中牵挂的另一件大事便是郭嘉。他刚回到辽西,便得知郭嘉已于数日前抵达,被程昱妥善安置在宾徒城一处清幽的宅院内。

刘锦当即命人备车,只带了赵云随行,亲自前往。他并未摆出主公的仪仗,更像是一位兄长去探望自家弟弟。

宅院的门虚掩着,刘锦推门而入,只见院内一棵老槐树下,一个身形单薄、面容犹带稚气的少年,正费力地抱着一个几乎比他小臂还粗的酒葫芦,试图对着嘴豪饮,却因酒葫芦太重而显得有些笨拙,清亮的酒液甚至洒了几滴在他洗得发白的衣襟上。

听到脚步声,那少年转过头来。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流转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洞察世情与几分故意装出的老成。这便是郭嘉,郭奉孝,一个年仅十四岁的绝世奇才。

看到刘锦,郭嘉脸上立刻绽放出毫无拘束的、属于少年的灿烂笑容,他放下沉重的酒葫芦,用袖子抹了抹嘴,笑嘻嘻地道:“世荣兄长!你可算回来了!你这辽西的‘玉冰烧’够劲,就是这葫芦也忒沉了些!”

他这态度,全然不像下属见主公,更像是弟弟在向哥哥炫耀和抱怨。

一旁的赵云见状,这位一向沉稳的将军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名满颍川的奇才竟是如此…年幼。

刘锦先是愕然,随即眼中充满了更深的怜惜与惊叹。他大步走过去,不是先拿酒杯,而是伸手揉了揉郭嘉的头发,笑道:“好你个郭奉孝,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敢偷喝我的珍藏!”

“兄长此言差矣!”郭嘉灵活地躲开刘锦的手,挺起尚且瘦弱的胸膛,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岂不闻‘甘罗十二岁拜相’?嘉年已十四,饮些酒水,与兄长共论天下,有何不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清亮而锐利,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我在颍川听闻兄长广宗壮举,便知潜龙已升。此时不来,难道要等兄长扫平天下,我才来做个太平官儿吗?我知道,兄长这里,定有美酒,也定有……足以让我郭奉孝施展的舞台!”

刘锦看着眼前这位稚气未脱却语出惊人的少年,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平视着他,沉声道:“奉孝,你能来,我之心,方算安定。这方天地,自有你纵横驰骋之处!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之臂助,我之弟!”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郭嘉像个小大人般拱手,随即又原形毕露,拍了拍旁边的酒葫芦,“正事谈完,兄长,该喝酒了!不过……还是你帮我倒吧,这葫芦实在太重。”

刘锦闻言,不由放声大笑,心中因这少年带来的些许阴霾(对其年龄和身体的担忧)也一扫而空。他拿起酒葫芦,为郭嘉和自己各斟一杯。

“好!今日便与你,不醉不归!”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内,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者已是英武青年,一者尚是懵懂少年,却在此刻因超越年龄的智慧与信任,显得无比和谐。赵云守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明白,这位看似稚嫩的少年,其心智与才华,恐怕远超常人想象,必将成为主公未来霸业中,最为奇特也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与郭嘉对饮片刻后,刘锦便带着这位新得的“少年奇才”返回了太守府的书房。他知道,是时候让郭嘉见见另一位关键人物了。

书房内,贾诩正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着近日从各地送来的简牍,神态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文和。”刘锦领着郭嘉进来,笑着介绍道,“快来见见我常与你提起的颍川奇才,郭嘉,郭奉孝。”

贾诩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地看向刘锦身旁的少年。他的目光没有审视,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观察,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事。

郭嘉也立刻收敛了在刘锦面前的那份随意,他虽然年纪小,但感觉却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文士,其内在的深沉与危险程度,远超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他挺直了尚且单薄的身板,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声音清亮:“小子郭嘉,见过文和先生。”

贾诩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依旧没有说话。

刘锦看着这一老一少,一个深沉如海,一个跳脱不羁,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笑着对郭嘉说:“奉孝,你天资聪颖,世间罕有。然智者千虑,有时亦需沉稳之道辅佐。文和先生洞悉人心,算无遗策,其沉稳老练,正是你所欠缺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贾诩,语气变得郑重:“文和,奉孝就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锋芒毕露,却易折损。我欲让他拜你为师,随你学习这韬光养晦、谋定后动之道。不知你,可愿收下这个弟子?”

此言一出,郭嘉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刘锦会做此安排。他天性不喜拘束,但出于对刘锦的绝对信任和对贾诩的隐隐敬畏,他并未出言反对,只是眨着明亮的眼睛,看向贾诩。

贾诩的目光再次落在郭嘉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他看到了少年眼中的不羁,也看到了那惊人天赋下潜藏的巨大潜力,更看到了刘锦对此子的深切期望与保护之意。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贾诩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主公所托,诩,敢不从命。”

他看向郭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奉孝之才,如利剑出鞘,光寒逼人。然,过刚易折。为师所能教你的,并非如何让剑更锋利,而是……何时该藏锋于鞘,何时该一击必杀,以及,如何让握剑的手,更稳。”

这话直指核心,没有丝毫客套,直接点明了郭嘉的优点和缺点,并给出了教学方向。

郭嘉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贾诩话中的深意和价值。他身上的那份不羁瞬间化为了郑重,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贾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学生郭嘉,拜见老师!学生顽劣,日后还请老师多多费心,严加管教!”

贾诩坦然受了他这一礼,淡淡道:“且看你的悟性。”

刘锦看着这一幕,心中大慰。让郭嘉拜贾诩为师,并非要磨灭郭嘉的灵性,而是要为这份惊世才华加上一道“保险”,让他能更好地在这乱世中生存和绽放。有贾诩这样一位老师引路,郭嘉这块璞玉,必将绽放出更加璀璨也更加持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