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刘备(2/2)
“大哥!俺老张听说你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咦?”
张飞环眼圆睁,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坐在客位的刘备、关羽和太史慈这三个陌生面孔。他天生对气息敏感,立刻从关羽和太史慈身上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气势,尤其是那红脸长须的汉子,竟让他隐隐觉得有些手痒。
他几步窜到刘锦身边,也不避讳,指着刘备三人,嗓门洪亮地问:“大哥,这三位兄台看着好生威风,是哪路英雄?怎地也不给俺老张引见引见?”
刘锦见他这副莽撞又热切的模样,不由失笑,呵斥道:“翼德,休得无礼!这三位是我刚请来的贵客,皆是当世豪杰。”
刘备见状,连忙起身,关羽和太史慈也随之站起。
刘锦这才正式介绍:“玄德兄,云长兄,子义兄,这位是我二弟,涿郡张飞,张翼德,性情直率,万勿见怪。”
张飞一听“豪杰”二字,眼睛更亮了,蒲扇般的大手互相搓了搓,咧开大嘴笑道:“原来是贵客!俺老张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就看这位红脸兄台和这位壮士气度不凡,心里欢喜得紧!”他目光在关羽和太史慈身上来回扫视,那跃跃欲试的神情几乎毫不掩饰,“嘿嘿,不知二位……可使得好拳脚兵器?这长夜漫漫,枯坐饮茶有啥意思,不如咱们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切磋切磋?”
他这话说得直白无比,带着一种孩童发现新玩具般的纯粹期待,竟让人生不起气来。
关羽闻言,丹凤眼微眯,抚须不语,但眼神中已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太史慈则是朗声一笑,显然对张飞这直爽的性子颇有好感。
刘锦哭笑不得,正要开口阻拦,深知张飞性子的赵云却抢先一步,起身按住张飞的肩膀,温言道:“二哥,玄德公与二位兄长是大哥请来的客人,岂有刚一见面就动拳脚的道理?莫要唐突了。”
张飞被赵云按住,那股冲动劲儿稍缓,但也只是“稍缓”,他兀自不服地嘟囔:“切磋一下咋就叫唐突了?俺这是以武会友,是吧,红脸兄台?”他还不忘向关羽寻求认同。
刘备见状,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惊叹,这张飞当真赤诚得可爱。他连忙打圆场道:“翼德将军真性情,我等钦佩。云长、子义亦是好武之人,他日若有机会,定向将军请教。只是今日承蒙世荣将军盛情,还是先品茶论事为重。”
刘锦也顺势笑道:“翼德,要想切磋,日后有的是机会。还不快坐下,尝尝玄德兄家乡的茶(其实是他自己的辽西茶饼)是否合你口味?”
张飞看看大哥,又看看三弟赵云,再瞅瞅面带微笑的关羽和太史慈,这才有些悻悻地挠了挠头,一屁股坐在赵云下首,嘴里还小声嘀咕:“好吧好吧,先喝茶,先喝茶……不过说好了,下次可得让俺老张打个痛快!”
他这副模样,活脱脱一个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大孩子,将那沙场万人敌的猛将气质与此刻的呆萌憨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让帐内的气氛瞬间轻松活跃起来。
众人重新落座,亲兵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汤,辽西特有的茶饼经过烹煮,散发出一股略带苦涩却醇厚的香气,在这军帐中袅袅弥漫。
刘锦端起陶碗,轻轻吹开浮沫,目光转向刘备,语气温和而自然地问道:“玄德兄,你我同为宗室,能在广宗城下相遇,亦是缘分。只是不知兄台为何会在此地,又怎会与云长、子义这般豪杰相聚于此?”
刘备闻言,放下茶碗,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慨与唏嘘。他双手置于膝上,腰杆挺直,开始娓娓道来,声音沉稳而清晰:
“不瞒世荣将军,备乃涿郡人氏,自黄巾乱起,便深感国家蒙难,身为汉室苗裔,岂能坐视?遂在乡里募集义勇,欲投军报国。” 他说着,目光中闪过一丝追忆,“幸得上天眷顾,在涿县结识了云长。”
他侧身看向身旁的关羽,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兄弟情谊。“其时云长因仗义杀死本地豪强,逃亡至涿县。备见其气宇轩昂,绝非池中之物,更兼志同道合,皆欲在这乱世中匡扶社稷,便邀其同行。云长不弃备之鄙薄,倾心相交,此乃备之大幸。”
关羽抚须微微颔首,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显然对那段相识的经历也铭记于心。
刘备继续道:“我二人一路南下,欲投奔幽州军中效力。途径冀州河间国时,偶遇一伙黄巾溃兵正在劫掠村庄。”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激昂,“我二人自然不能坐视,正要出手,却见一人已率先杀入敌群,弓马娴熟,勇不可当,正是子义!”
他的目光转向太史慈,充满赞许。“子义乃东莱人,为避祸北上访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三人并肩作战,顷刻间便将那伙溃兵击散。交谈之下,更是意气相投,皆怀报国之志。” 刘备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备与云长、子义便在彼时彼地,于月下祭告天地,结为异姓兄弟,誓同生死,共扶汉室!”
太史慈接口道,声音洪亮:“大哥、二哥待我如手足,慈虽不才,亦愿追随兄长,荡平贼寇,以安黎庶!”
“好!真乃义士也!” 张飞听得入神,忍不住拍案叫好,看向关羽和太史慈的眼神更加热切,只觉得这二人越发对他的脾气。
刘备微微苦笑,继续说道:“结拜后,我兄弟三人听闻北中郎将卢公(卢植)在广宗与张角主力对峙,便欲前来投效,以期为国前驱。奈何……我等抵达时,卢公已因小人构陷,被槛车押回京师。而接任的董中郎将……”
他话语一顿,不便直言上官之过,但帐内众人都明白那“战绩不利”意味着什么。
“董公军中,讲究资历出身,我兄弟三人白身而来,无引荐之功,故……暂被安置在后营,料理些军马杂务,以待时机。” 刘备的语气平和,并无太多怨愤,但其中蕴含的无奈与抱负未展的落寞,却清晰可辨。
刘锦听完,心中了然。历史的惯性让刘关张(此世是刘关太史)依旧汇聚,而公孙瓒的引荐似乎尚未发生或效果不显,让他们在此陷入了困境。他目光扫过程昱,见对方微微颔首,显然也认为此三人值得结交甚至招揽。
“原来如此。” 刘锦慨然道,“玄德兄与二位贤弟心怀大义,辗转投军,却明珠蒙尘,实在令人扼腕。董仲颖不识英雄,但我刘锦却看得分明!今日相逢,便是天意。”
刘备话音落下,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张飞兀自为刘备三人的遭遇感到不忿,嘟囔着“董卓那厮,忒没眼力!”。赵云则面露思索,显然对刘备这位同宗以及关、太史二位豪杰的遭遇心生同情。
刘锦心中念头飞转。刘备这番叙述,情真意切,志向可嘉,更难得的是关、太史二人皆是以一当百的万人敌,若能收归麾下,辽西集团的实力将得到巨大提升,尤其是弥补了顶尖武力层面稍显单薄的短板(目前仅有张飞、赵云)。更妙的是,他们此刻正值落魄,正是雪中送炭的绝佳时机。一个清晰的信号在他脑中形成:此三人,必须招揽!
他正欲开口,坐于下首的程昱却已先一步放下茶碗。程昱何等人物,早已从刘锦的眼神和问话的导向中洞察了自家主公的心思。作为首席谋士,有些话主公不便直接说,或由他来说,更能试探出对方真实的意图,也为主公留下转圜的余地。
程昱阴鸷的脸上挤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玄德公之志,令人敬佩。关、太史二位将军之勇,亦令我等叹服。然,英雄需有用武之地,良驹亦待伯乐之识。董仲颖非是明主,其势虽大,却如沙上之塔,难以久持。三位豪杰屈居后营,与驽马刍秫为伴,实乃明珠暗投,徒耗光阴。”
程昱话音落下,帐内目光皆聚焦于刘备身上。张飞觉得军师说得在理,眼巴巴看着刘备。赵云亦觉若得此三人相助,兄长如虎添翼。
刘锦心中暗赞程昱机敏,此问正中下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备,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期待。
然而,刘备的反应却并非如此。他听着程昱的话,脸上的温和笑容依旧,但眉宇间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忧思与无奈。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刘锦和程昱,深深一揖,语气沉静而带着几分愧怍:
“仲德先生所言,句句恳切,世荣将军厚爱,备与二位兄弟,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将军乃朝廷栋梁,宗室翘楚,麾下兵精粮足,猛将如云,能得将军青睐,实乃备等三生之幸。若能附将军骥尾,自是安稳。”
他话锋一转,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为国为民的沉重责任感:“然,备每思及黄巾祸乱,百姓流离,社稷震荡,便寝食难安。备乃汉室苗裔,受国恩虽微,却不敢一日或忘。此番与云长、子义结义,立誓欲廓清寰宇,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此志虽愚,却不敢因境遇困顿而更易。”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恳切地望向刘锦,巧妙地避开了“不愿屈居人下”的表述,而是将理由归结于一种更宏大、也更符合他早期人设的“责任”与“不安”:“董卓军中虽暂不得志,然毕竟仍是朝廷官军,讨贼前线。备若此时弃此投彼,虽得安身立命之所,于心却难安,恐负当日与二位兄弟盟誓之初心,亦恐负……这汉室宗亲之血脉。备……实不愿做此趋利避害,独善其身之选。” 他这番话,将自己不愿依附的行为,拔高到了“不忍离开抗敌前线”、“不忘与兄弟的承诺”和“宗室责任”的层面,显得情深意重,格局宏大,让人无法轻易反驳。
帐内一时寂静。张飞挠了挠头,觉得刘备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赵云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惋惜。
刘锦看着刘备那充满了“忧国忧民”和“忠义两全”神色的脸庞,心中先是愕然,随即恍然,继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好一个刘备刘玄德! 他心下暗叹,这番说辞,滴水不漏,既全了自己的颜面和志向,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让我无法强求,甚至还要敬佩他的“操守”。果然非是久居人下之辈! 他意识到,自己想以恩义和前程轻易收服此人,是绝无可能了。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光微转,与程昱对视了一眼。
程昱阴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明悟,以及一丝对刘备其人工于心计的重新评估。他微微向刘锦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眼神传递的信息清晰无比:此人心志之坚,远超想象,巧言饰志,不可强留。不如顺水推舟,结个善缘。
刘锦接收到这个信号,心中虽有遗憾,却也彻底放下了招揽的念头。他脸上的期待之色转化为由衷的赞叹(无论这赞叹有几分真心),他也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刘备身前,用力握住他的双手,语气带着十足的感慨:
“玄德兄忠义之心,忧国之念,当真令锦汗颜!是锦与仲德考虑不周了。兄台志存高远,坚守本心,锦唯有敬佩,岂敢相强?”他用力摇了摇刘备的手,言辞恳切,“既如此,锦便祝玄德兄早日得展抱负,匡君辅国!方才之言,还请玄德兄勿怪。他日但有所需,锦及辽西军,仍是玄德兄的可依之助!”
他这番话,同样给足了刘备面子,将一次招揽失败巧妙转化为对刘备人品的赞誉,并再次强调了未来的合作可能。
刘备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如释重负又感佩万分的神情,再次深深一揖:“将军胸怀似海,体恤下情,备……拜谢将军理解!”
这一次,他谢得同样真心实意。刘锦的知情识趣和大气应对,让他避免了尴尬,也让他对这位年轻的宗室将领的评价,又高了一层。帐内的气氛,在经历了一番无声的意志较量后,再次回归于表面的和谐,只是各自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