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陶谦弃彭城(2/2)
糜竺含泪捧来徐州牧的印绶。陶谦指着印绶,目光死死盯着刘备,气息越来越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命令:“玄德……接印……此非……老夫私意……乃为……徐州……存续……接……”
在陶谦那濒死的、充满托付的目光注视下,在糜竺、陈登等徐州士族默然甚至带着期盼的注视中,刘备看着那方沉甸甸的印绶,又看了看榻上油尽灯枯、却执着地不肯闭眼的陶谦,他深知,此刻若再推辞,徐州内部必将因权力真空而立刻陷入分裂和内斗。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含泪,对着陶谦,郑重地、缓缓地、三叩首。
然后,他伸出双手,从糜竺手中,接过了那方象征着徐州权柄,也象征着无尽责任与危机的印绶。
印绶入手沉重冰凉。
就在刘备接过印绶的刹那,陶谦一直紧绷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他嘴角似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解脱般的笑意,手臂无力垂下,双眼缓缓闭合。
“使君——!”
寝室内,哭声顿起。
刘备捧着印绶,跪在陶谦榻前,久久未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刘备刘玄德的命运,已与徐州彻底捆绑在一起。前方,是虎视眈眈的曹操,是内部尚未完全归附的丹阳兵,是百废待兴的基业,也是他漂泊半生后,第一次真正拥有的立足之地。
徐州,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公元192年,冬,下邳,曹豹府邸密室
炭火将室内烘得燥热,却化不开弥漫在丹阳派核心将领之间的冰冷与愤懑。陶谦的盛大葬礼刚刚结束,那场面对全城官民的哀荣,更像是一根根刺,扎在他们这些老部下的心上。
曹豹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
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泼洒一地,如同他们此刻失控的情绪。
“刘备!刘备!刘备!”曹豹低吼着,额角青筋暴起,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室内焦躁地踱步,“他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织席贩履的匹夫!使君念他仁义,好心收留他,给他一块立足之地!他倒好,摇身一变,反而成了这徐州之主了?!”
他猛地停下,赤红的眼睛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将领,声音充满了不甘和屈辱:“我等!我等跟随使君出生入死多少年?从丹阳到这徐州,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兄弟?才打下这片基业!现在倒好,使君一走,我们这些老兄弟,反倒要去看一个外人的脸色行事?!”
他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杯盘乱响:“先是糜竺、陈登那帮徐州本地人,处处与我们作对,掣肘我们!现在好了,来了个刘备,他们立刻就像找到了主子,恨不得把整个徐州都捧到他面前!这口气,你们能忍吗?!”
“不能忍!”
“曹将军说的是!”
“我们丹阳弟兄流的血,凭什么让他刘备捡了便宜!”
在座的将领们早已积怨已久,此刻被曹豹彻底点燃,纷纷怒声附和,群情激愤。
曹豹看着激愤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阴狠而危险:“使君在时,我们听使君的。现在使君不在了……这徐州,难道就真的该姓刘吗?诸位兄弟,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炭盆中的火焰猛地窜动了一下,映得曹豹脸上阴晴不定。他话音刚落,坐在他右下首的一个精悍汉子便冷笑一声开了口。此人名叫曹宏,乃是曹豹的族弟,同样出身丹阳,现为军中一员悍将,素以勇猛和对曹豹的忠心着称。
“兄长何必为此等事忧心伤神?”曹宏身体前倾,手指关节重重敲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上满是桀骜不驯,“那刘备,不过是一时运气,被糜竺那些酸儒和陈登那小子捧上了位而已!”
他环顾在场诸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笃定:“哼,他刘备现在名义上是入了主徐州,可这乱世,这徐州城里,终究是谁的拳头大,谁才说了算!”
他刻意停顿,让这句话在每个人心中回荡,然后才盯着曹豹,一字一句地提醒道:“兄长,你可不要忘了!这徐州最能打仗的军队,这城防的关隘,大半都还牢牢握在你我兄弟,握在我们丹阳子弟的手中!那刘备带来多少人?关羽、太史慈再能打,也不过是区区千余人马,无根浮萍罢了!”
曹宏的话如同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气氛瞬间变得凶狠起来。是啊,刘备虽有州牧之名,但无强兵之实,这徐州,说到底还是要靠刀枪说话!
曹豹闻言,眼中的犹豫和愤懑渐渐被一股狠厉所取代,他缓缓坐直身体,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沉声道:“宏弟所言……不无道理。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曹宏眼中凶光一闪,压低声音道:“他刘备不是要当这徐州之主吗?好啊!我们就让他当!但这兵权,绝不能放!非但不能放,我们还要牢牢抓住!城中防务,各营调度,必须由兄长你来决断!他刘备若是识相,做个安稳傀儡,大家面上都好看。若是他不知好歹,想动我们的根基……”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森然的语气和手掌成刀向下一切的动作,已经表明了态度。
曹宏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丹阳派老将的心坎里,如同在干柴堆里丢进了一颗火种,瞬间引燃了更猛烈的怒火。
“宏将军说得对!”一个满脸虬髯、名叫张闿的将领猛地一拍大腿,他曾是陶谦的亲兵统领,脾气火爆,“咱们丹阳弟兄的脑袋是别在裤腰带上才挣来的今日地位,他刘备凭什么坐享其成?就凭他会哭吗?” 他这话恶毒地影射刘备在陶谦灵前的表现,引得几人发出低沉的嗤笑。
另一位资历更老,头发已见花白的校尉许耽也捋着短须,阴恻恻地开口:“曹将军,宏兄弟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这徐州的天,是陶使君和我们一起撑起来的。如今使君故去,按资历,按功劳,按实力,都该由您来主持大局。他刘备若要安稳坐那个位置,就得明白,这徐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没错!”
“兵权在我们手里,怕他作甚!”
“徐州派那帮人,除了动嘴皮子还会什么?真要动起手来,老子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群情愈发汹涌,刚才被陶谦葬礼和刘备继位所压抑的不满与野心,此刻彻底爆发出来。他们不再仅仅是抱怨,而是开始明确地将刘备视为需要压制甚至清除的对象,将手中的军队视为最大的依仗和谈判(或者说逼迫)的筹码。
曹豹看着眼前这群杀气腾腾的老兄弟,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酒水四溅:
“好!既然诸位兄弟同心,我曹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他眼中寒光闪烁,开始部署:
“从明日起,各部紧守营盘,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得调动!”
“城防轮值,全部换上我们信得过的弟兄!”
“派人盯紧州牧府,还有糜家、陈家的动静!”
“他刘备若要行使州牧之权,调动兵马,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一道道命令传出,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在下邳城内悄然撒开,目标直指刚刚继位、根基未稳的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