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潜龙出渊(1/2)
海棠林的厮杀声渐渐被密道深处的滴水声吞没时,王龙的刀正劈开第七道刀光。
龙啸的长弓已断,此刻正提着柄玄铁重刀,刀风裹着二十年的怨毒劈向王龙面门。
晨光透过被砍断的海棠枝桠,在他狰狞的刀疤上投下斑驳的影,倒像是那张与王龙相似的脸上爬满了蜈蚣。
“你以为影阁的人来了就能护着你?”
龙啸的刀势骤然变沉,重刀擦着王龙的耳畔劈在青石板上,火星溅起半尺高,“龙王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今日这海棠林,就是你的坟地!”
王龙借力旋身,刀背磕在龙啸的手腕上。对方吃痛,重刀脱手的刹那,他已欺近身侧,刀尖抵住了对方咽喉——那里有道浅疤,像是被什么锐器划过,与父亲血书上被划烂的“龙王”二字隐隐呼应。
“你潜伏在他身边二十年,难道没发现他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像把好用的刀?”
王龙的声音压得很低,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就像当年他留着万三,不过是需要个替罪羊。”
龙啸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昨夜龙王召他密谈,说“事成之后王家余孽的骨头给你泡酒”,那时烛火在龙王鬓角的白发上跳动,他忽然觉得那张脸比蛇影的毒更让人发寒。
“你想说什么?”
他的喉结滚动,刀刃已割破油皮,血腥味混着海棠花的甜腻漫进鼻腔。
“影阁的人就在林外。”
王龙偏头,看向被黑衣卫尸体堵住的林口,那里隐约传来影七十七的呼喝,“你若肯指证龙王通敌,我便饶你……”
话音未落,龙啸突然狞笑一声,竟主动将咽喉往刀刃上送。
王龙急忙收刀,却见对方趁这间隙反手抽出靴中短匕,直刺他后腰那片燎疤——那里是王龙最痛的地方,也是龙啸从小到大最嫉妒的“继承人标记”。
“我是大哥!凭什么你能活着当遗孤,我要像条狗一样潜伏!”
短匕刺破衣料的瞬间,龙啸的嘶吼震落了满树花瓣,“王家的债,该由我亲手了断!”
王龙猛地侧身,短匕擦着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顺势旋身,刀柄重重砸在龙啸的后心,对方踉跄着撞在海棠树干上,喉头涌上腥甜,呕出的血染红了满地落瓣。
“你断不了。”
王龙的刀再次抵住他的咽喉,这次再没留余地,“因为你早就忘了,王家的人,从来不是靠嫉妒活着。”
龙啸的视线越过王龙的肩头,落在林外影阁人马的玄色披风上,那些披风角绣着的龙纹在风里翻动,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潜龙出渊图”。
他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糊住了眼角的刀疤。
“望海楼……他会带密图去……”
龙啸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死死抠着树干,指甲缝里渗出血,“那图上……有他和北狄王的密约……用燕云十六州换……换影阁兵权……”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他的头歪向一侧,后腰那片火场燎出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青,像块被遗弃的旧疤。
王龙看着那道疤,忽然想起李伯说过,大哥小时候总爱抢他的虎头靴,说要替他“踩碎所有坏蛋”,那时的海棠花落在两人发间,父亲总笑着说“这才是王家的儿郎”。
刀身入鞘的轻响惊飞了枝头的鸟。
王龙蹲下身,将那枚刻着“龙”字的玉佩从龙啸衣襟里取出,塞进自己怀中——那里还揣着李四留下的半块影阁腰牌,两块信物隔着布料相抵,像是两截终于要拼合的记忆。
“龙哥!”
影七十七已带着人清理完残余的黑衣卫,见王龙腰间渗血,急忙递过伤药,“城西方向传来消息,暗影卫的主力正往这边赶,我们得立刻撤!”
王龙点头,目光扫过满地尸体——李四的尸身还保持着挡箭的姿势,怀里的布偶海棠被血浸得发胀;万莉的断剑插在青石板缝里,剑刃上的血正顺着纹路往下滴,像在写一封未完的血书。
他忽然弯腰,将李四怀里的布偶捡起来。那绸缎料子虽已烧焦,上面的海棠针脚却依然细密,倒像是李丽小时候绣坏的那些帕子——
那时她总说“等学会了,要给阿龙绣个刀穗”,如今刀穗没绣成,倒先知晓了彼此的身世。
“把他们的尸身好好收殓。”
王龙将布偶塞进怀里,那里还有李丽临行前塞给他的伤药,药瓶上刻着朵小小的海棠,“找处有海棠树的地方埋了。”
影七十七应了声,指挥着手下清理战场。王龙转身看向密道入口,石门紧闭,想必李丽已带着影十三和孩子走远。
他忽然想起李丽撞开他时,发间落下的那片海棠瓣,那时晨光正好落在她眼角的泪上,像颗碎掉的星子。
“龙哥,这边请。”
影七十七引着他往林后走,那里藏着辆不起眼的青篷车,车辕上拴着两匹神骏的乌骓马,“老阁主说,江城不宜久留,让我们先去燕云十六州的旧部据点,那里有当年王统领布下的暗桩。”
王龙点头,正要上车,忽然瞥见车辙旁的泥土里嵌着片银锁的碎片——那是影十三女儿颈间的护心符,想必是刚才冲进密道时不小心蹭掉的。
他弯腰将碎片捡起,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刻痕,正是影母刻的“影阁家训”,只是碎口处还沾着点孩童的体温。
“他们会平安的。”
影七十七见他攥着碎片出神,低声道,“影十三是影母亲传的暗卫,密道尽头直通长江水道,早有快船等着了。”
王龙将银锁碎片塞进贴身的锦囊,那里还躺着半块虎符。
他翻身上车时,腰间的伤被牵扯,疼得闷哼一声——后腰那片燎疤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像往常那样灼痛,反倒像有股暖流顺着血脉往上涌,漫过心脏时,竟带出点久违的暖意。
车帘落下的瞬间,他听见影七十七扬鞭的脆响,马车碾过满地海棠花瓣,朝着江城西门疾驰而去。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海棠林的轮廓渐渐模糊,王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火夜,李四抱着襁褓里的他冲出火场时,大概也是这样的速度,只是那时车外是焚尽一切的烈焰,如今却是带着花香的晨光。
行至西门时,守城的卫兵见是影阁的玄色马车,竟没敢拦。
王龙掀开车帘一角,看见城墙根下的海棠树开得正盛,几个孩童在树下捡花瓣,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片粉白的花瓣,追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喊“阿兄,给你戴花”。
那场景像极了他和李丽小时候。
那时李伯总爱带他们去城外的海棠溪,李丽捡了花瓣往他头上插,说“阿龙要像海棠树一样高”,他便抢了她的布老虎,藏进溪畔的石缝里,看她气鼓鼓地叉腰,最后却还是把烤好的红薯分他一半。
马车驶出江城西门时,王龙忽然回头,看见城楼上飘着面玄色龙旗,旗角的龙纹在风里扭曲,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握紧了怀里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龙”字,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宁肯烧了王府,也不肯交出密图——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比如家国,比如那些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外。影七十七掀帘道:“龙哥,到接头点了。”
王龙下车时,见庙门口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手里牵着匹老马,马背上驮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老汉见了王龙,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赵五,参见少主!”
这声“少主”让王龙一愣。他看着老汉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名册,其中有个叫赵五的,是当年王府的马夫,据说在火场里被烧断了一条腿。
“赵伯快起。”
王龙伸手去扶,却见对方空荡荡的左裤管——果然是断了腿。
“属下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赵五的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当年王统领让属下藏起来的影阁兵符图谱,说若有一日少主现世,便交给他。”
油布层层解开,露出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绘着影阁十二卫的布防图,边角处还有父亲的亲笔批注:“影在卫在,卫在国在”。
王龙的指尖落在“燕云十六州”的标记上,那里被朱砂圈了三道,旁边写着“北狄必争,死守”。
“老阁主说,龙王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换影阁旧部,把蛇影的人安插进来。”
影七十七在旁道,“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燕云这处据点的弟兄,都是当年跟着王统领出生入死的老兵。”
赵五点头,将马背上的包袱解下来:“少主,这是属下备的换洗衣物和干粮,还有通关文牒。我们得尽快往北走,过了黄河就是燕云地界,那里的弟兄们都等着您呢。”
王龙接过包袱,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柄通体乌黑的短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麻绳,尾端坠着枚小小的海棠形玉佩——和李丽药瓶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这是……”
“是李副将当年的佩刀。”
赵五的声音低了些,“他死在火场前,托属下给未来的‘李家小姐’留着。如今看来,倒是该交给……”
“交给李丽。”
王龙将短刀揣进怀里,刀柄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握着点什么滚烫的念想,“等我从燕云回来,亲手交给她。”
赵五应了声,转身去牵马。
王龙望着北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很低,像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万莉临终前的话,想起龙啸呕出的血里混着的密约,心脏像被什么攥住——燕云十六州,那是祖辈用血汗守住的疆土,绝不能让龙王和北狄人染指。
“我们走。”
王龙翻身上马,赵五的老马虽慢,却步步沉稳,倒像是在丈量着二十年的光阴。
影七十七策马跟在身侧,忽然低声道:“龙哥,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老阁主查到,当年影母给李家小姐的信物,除了那枚银锁,还有条项链,说是能号令影阁暗线的‘龙王令’。”
影七十七的声音压得更低,“可我们翻遍了万府和影阁的库房,都没找到……”
王龙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李丽脖子上常年戴着条细银链,链坠是个不起眼的墨玉小牌,她总说那是李伯给她求的平安符,洗澡睡觉时都不肯摘。
有次他无意中碰了下,那墨玉触手生凉,背面似乎还刻着什么纹路。
难道……
正思忖间,怀中的锦囊忽然发烫,是那半块影阁腰牌在发热。
王龙掏出腰牌,见上面的“影阁”二字竟泛出淡淡的金光,与他掌心的温度相呼应。
“老阁主说,这腰牌遇龙王令会发烫。”影七十七也看见了,眼中闪过惊异,“难道……龙王令就在……”
“在李丽那里。”
王龙将腰牌收回怀中,忽然松了口气——原来影母早就布好了局,把最关键的信物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藏在那个被所有人误认为“假遗孤”的女孩身上。
如此说来,龙王让李四盯着李丽,万三想用她的血控周扬,根本不是因为她是“王家遗孤”,而是因为她身上藏着真正的龙王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