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槐荫学堂记事(1/2)
寅时末刻,沈家灶房已飘起青蒿混着黍米的香气。沈砚踩着吱呀作响的小板凳,正用火钳拨弄灶膛里的柴。火星溅到手背也不觉疼——他怀里揣着连夜烤好的泥板,上头刻着今日要默写的《千字文》片段。
“砚哥儿,豆汁溢了!”沈母掀开锅盖,白汽瞬间吞没了梁上悬的腊肉。沈砚慌忙跳下板凳,布鞋底沾了灶灰在泥地踩出两朵灰云。抓过灶台边凉透的菜团子咬在嘴里,他抓起竹筒水壶就往外跑,腰间牛皮工具袋里的凿刀叮当作响。
巷口老槐树下,云岫正踮脚往瘸腿木桌上铺青桐叶。叶片用溪石压着四角,叶脉间凝着未曦的露水。她发顶两个小鬏用红头绳扎得紧实,偏有根呆毛翘在晨风里摇晃。
“先生昨日教的字……”她见沈砚跑来,忙从荷包掏出块陶片。上面用赭石粉写着“稷”字,缝隙里还嵌着几粒真实的粟米。
沈砚变戏法似的摸出根细竹枝:“看好了!”竹枝尖蘸了露水,在桐叶上勾出个歪扭的“稷”字。水痕映着天光,粟米在笔画间金砂般闪烁。
周先生来时袍角沾着泥点,腰间镰刀别着捆野苜蓿。见两个孩子头碰头研究桐叶,枯枝似的手指突然点向沈砚腰间:“取矩尺来。”
晒谷场霎时变作沙盘。老镰刀在黄土地划出笔直的横线:“此谓‘准绳’。”又用沈砚的矩尺勾出直角:“‘规矩’成方圆。”最后捏起云岫陶片上的粟米,按在交叉点上:“五谷生于地,亦生于数理。”
云岫忽然拽先生袖口:“斜的田垄……收成更好。”她比划着后坡那块歪扭的麦田。老秀才混浊的眼珠蓦地发亮,镰刀尖唰地划出条倾斜三十度的直线:“此乃《周髀》所言‘邪田’!”
沈砚看得手痒,抽出凿刀在槐树干刻斜线。树胶渗出清苦气味,惊醒了巢里睡觉的喜鹊,扑棱棱甩下片灰蓝羽毛,正落在云岫摊开的《九章算术》上。
午时蝉鸣震耳,周先生从破书箱取出三只陶盅。一盅盛着沈砚给的带虹彩鸡羽,一盅是云岫捡的紫云英种子,最奇是第三盅——竟装着晒干的泥鳅骨。
“羽为何能浮空?”枯指轻弹鸡羽,那羽毛打着旋儿落在云岫鼻尖。“籽因何成苗?”紫云英种子撒进陶盅裂缝渗出的积水里。“骨何以承肉身?”泥鳅脊椎在阳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沈砚突然抢过先生书箱里的秃笔,蘸着泥鳅盅的积水,在晒场石磙上画了架翅膀歪斜的木鸢。云岫蹲在石磙边,把紫云英种子按进木鸢关节处的缝隙。
大红袍踱过来,金喙精准啄走一粒种子。周先生哈哈大笑,镰刀柄敲着石磙唱起来:“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积雨云压到槐树梢时,周先生正讲到“云腾致雨”。铜钱大的雨点砸下,老秀才反手把《易经》塞进怀里,举起瘸腿桌当伞:“随我来!”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奔到土地庙。褪色的黄幔帐下,先生从供桌摸出半截蜡烛点燃。幽光映着壁画里的雷公电母,沈砚忽然指向庙顶:“先生看!龙骨!”
原来是庙宇年久失修,椽木裸露出鱼骨般的结构。周先生举烛照向榫卯交接处:“此谓‘勾心斗角’。”雨水从瓦缝漏下,在青砖地汇成细流。云岫解开发间红绳系在木棍两端,往水里一放,竟成了简易水平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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