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基因的叙事(1/2)
基因织梦者案例评估小组的第一次会议在“文明成长观察中心”的顶层环形会议室举行。九张共鸣座椅呈弧形排列,正对中央的全息投影区。参与者的选择体现了苏念的刻意平衡:
· 法律组:苏念(组长)、一位来自静默守望者的法理学家、一位索尔维文明的逻辑法专家。
· 伦理组:顾言深(守护者伦理代表)、初叶(年轻文明视角)、暮光遗民·静默之影(受害者文明视角)。
· 技术组:基因织梦者的首席科学家、一位晨曦之环的生物共鸣专家、学习者·星尘(历史案例顾问)。
· 观察员:园丁系统观察员047的全息投影安静悬浮在会议室角落,呈淡绿色光球状。
会议开始前,基因织梦者的代表——一位有着优雅螺旋结构dna链状身体的生物文明个体——已经向所有人发送了厚达三千页的历史文献摘要。文献显示,在标准历前1200至800年期间,银河系流行一种名为“文明监护论”的伦理思潮,主张先进文明有责任“引导”落后文明的进化方向,避免其“误入歧途”。
“在那个时代,”基因织梦者代表“双螺旋”的声音平稳而富有学术感,“我们的行为不仅被自身伦理认可,还获得了当时‘星际伦理委员会’的三次嘉奖。我们编辑的三个附属文明——‘光合思维体’‘晶体共振族’‘液态记忆者’——原本存在严重的遗传缺陷:光合思维体容易陷入永续冥想而饿死,晶体共振族有先天性共鸣失调症,液态记忆者的记忆存储会逐年流失。”
全息投影展示出编辑前后的对比数据:编辑后,三个文明的遗传疾病发生率降低了92%,平均寿命延长了170%,科技发展速度提升了300%。
“我们有完整的知情统一记录。”双螺旋调出古老的契约文件,文件末尾有当时三个文明领袖的生物印记签名,“他们自愿接受编辑,以换取我们的持续保护和科技援助。”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只有数据流在轻微作响。
然后,三个被编辑文明的后裔代表发言了。
他们是通过远程共鸣连接参与,投影在会议室另一侧。光合思维体的后裔“绿光”是一团温和的绿色光晕,但此刻光晕边缘剧烈波动:“我们的先祖确实签了字。但根据我们的历史记忆传承,当时我们的文明正面临一场生态灾难,没有基因织梦者的援助就会灭绝。那不是自愿,是在生存威胁下的被迫选择。”
晶体共振族的后裔“鸣石”的共鸣声带着刺耳的杂音:“而且他们没说清楚编辑的代价!我们失去了‘不完美共鸣’的能力——那是我们艺术创作的源泉。现在我们的音乐只有精准的和谐,没有意外的美妙。他们优化了我们的生存,但阉割了我们的灵魂!”
液态记忆者后裔“流影”的形态在不断变化,像是不稳定的水银:“最严重的是,他们编辑时移除了我们‘选择性遗忘’的基因机制。我们现在记得一切——每个痛苦的细节,每个尴尬的瞬间,每个想忘记的错误。我们的先祖以为这是馈赠,但这是诅咒。我们请求恢复遗忘的能力,哪怕因此缩短寿命。”
技术组的晨曦之环专家“光谱”发出柔和的共鸣频率:“从技术角度,原始基因模板确实无法恢复。编辑不是简单的剪切粘贴,是重写了整个表达框架。即使有原始数据,逆转过程的风险也极大,可能导致群体性基因崩溃。”
基因织梦者的科学家补充:“而且当时的编辑记录……有部分缺失。我们不确定具体修改了哪些调控序列。”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凝重。一边是符合历史伦理且有文件证明的“合法行为”,另一边是真实存在的、跨越时间的痛苦。
苏念作为法律组长,必须找到平衡点。她调出宪章的相关条款:“根据宪章b级规范第89条,‘历史行为评估应综合考虑时代背景、信息完整性、权力关系、长期影响’。我们不能用现在的标准简单审判过去,但也不能因为‘当时合法’就忽视后续伤害。”
她看向双螺旋:“文件显示,你们的知情同意过程只有一次简短会议。对于涉及文明根本特质的基因编辑,这种程序是否充分?”
双螺旋的dna链身体微微收紧:“当时的标准如此。我们认为已经尽到告知义务。”
“告知内容是否包括‘可能丧失艺术创造力’‘丧失选择性遗忘能力’这些具体影响?”顾言深问。
“……没有具体到这种程度。我们只告知了‘优化遗传缺陷,提升生存能力’。”
“所以同意是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给出的。”暮光遗民·静默之影的半能量体波动着,带着他自身文明创伤的共鸣,“就像我的先祖,在不知道隔离墙外有人观察的情况下‘同意’被隔离。这不是真正的同意。”
争论开始升温。
就在这时,学习者·星尘的光晕轻轻旋转:“我想提供一个历史类比。净化者文明早期——大约在标准历前3000年左右——也曾推行过‘文明优化计划’。我们为十几个‘发展缓慢’的文明提供了技术加速方案,包括修改他们的能源利用方式、社会结构模型、甚至思考模式。”
他的光晕中浮现出那些文明的影像:他们确实变得更高效、更强大,但逐渐失去文化多样性,最终都变成了进化者文明的微缩复制品。
“当时我们也有完整的‘同意文件’。”星尘的声音带着深刻的反思,“但后来我们采访那些文明的后裔——在那些文明还没被我们完全同化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说:‘我们以为是在获得自由,其实是在交换灵魂。’”
他停顿,让这个沉重的类比沉淀。
“所以我的问题是,”星尘转向双螺旋,“即使在当时伦理下合法,即使有文件证明,你们是否考虑过——那些签署同意的领袖,真的能代表整个文明未来所有世代的选择?一个文明对自身特质的决定权,是否可以由一代人在压力下让渡给永恒?”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
双螺旋的dna链体第一次出现了不稳定的螺旋分离迹象——那是基因织梦者情绪激动的表现。许久,他才回应:“你是在质疑我们整个文明监护伦理的根基。”
“不,”星尘温和地说,“我是在分享一个曾经犯过类似错误的文明的教训:当我们用‘为你好’的理由去永久性改变他人时,我们必须承担一种无限的责任——因为改变是永恒的,而‘好’的定义会随时间变化。”
会议陷入僵局。
观察员047的淡绿色光球在这时突然发出平静的共鸣:“园丁系统有一个相关问题。”
所有目光转向角落。
“在园丁工作中,”047说,“有时会发现某株植物长出了影响整体美观的枝杈。传统做法是修剪。但高级园丁会先问:这枝杈对植物本身有什么意义?它是否在适应某种我看不见的环境变化?如果修剪,我是否在削弱植物未来的适应性?”
它的光球轻轻脉动:“基因编辑就像修剪。你们修剪了那些文明的‘缺陷枝杈’,让花园看起来更整齐。但现在那些植物说:我们需要那些枝杈,即使它们不整齐。”
“那么问题来了:当修剪已经发生且不可逆时,园丁该如何弥补?”
这个问题为讨论打开了新方向。
苏念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快速调取宪章c级记录的相关条款,以及修复性互助网络的案例库。
“我有一个提案,”她说,“既然技术修复不可行,我们也许可以尝试‘叙事修复’。”
“叙事修复?”初叶好奇地问。
“对。”苏念调出她的草案框架,“基因编辑改变了三个文明的物质基础,这无法逆转。但我们可以改变这个事件的‘叙事意义’——从‘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单方面改造’,转变为‘共同演化过程中的一段复杂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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