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父子的沉默（2/2）

方国良的心微微一动，喉咙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修远……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方修远闻声转过头，目光与父亲的对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然后递到父亲手中。“感觉怎么样？心脏有没有不舒服？”他的语气平静，带着医生职业性的关切，却又似乎比平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好多了，睡了一觉，感觉……踏实了些。”方国良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冰冷的手指渐渐回暖。他小口地喝着水，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父子间那种因观念不合或刻意保持距离而产生的冰冷和尴尬，也并非无话可说的窘迫。它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静默，一种对过往种种进行无声反思的停顿，一种面对未来巨大不确定性时的茫然与试探。空气中仿佛流动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修远……”方国良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担忧，“公司那边……现在肯定乱成一团了吧？荣荣又病着，我这一出事……”

“公司的事情您暂时不用操心。”方修远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沉稳而肯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姑姑在手术前已经做了周密的应急安排，核心管理层能够稳定运营。杨林姑父也在动用他的关系网络，从官方层面施加影响，稳定局势。目前没有出现不可控的混乱。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心静养，把身体彻底养好。其他的，有我在。”

方国良看着儿子，看着他脸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笃定，听着他条理清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分析，到了嘴边那些关于如何稳定股价、如何安抚股东、如何应对刘海涛商业攻击的叮嘱和建议，忽然间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多余。他蓦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导这个儿子的了。儿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拥有着他无法想象的能量和掌控力的存在，足以独当一面，甚至……超越了他这个父亲。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欣慰，有失落，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他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意味复杂的叹息，不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地喝着杯中已经微凉的水。

方修远也没有再寻找话题。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他明白，父子之间那冻结了太久的坚冰，并非一次生死危机、一夜无声的陪伴就能彻底消融。那些因岁月和选择而留下的隔阂与误解，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耐心去慢慢化解。有些话，不必急于说出口；有些改变，需要在静默中悄然发生。

父与子，就这样在渐渐暗淡的暮色中，相对无言。病房里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医疗设备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然而，在这片看似凝滞的沉默之下，某些冻结已久的东西，似乎正借着这劫后余生的暖意和血脉相连的守候，开始悄无声息地、缓慢地融化。一种新的、基于理解与守护的纽带，正在这无声的交流中，悄然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