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朝局阴谋(1/2)

钦天监关于南天极“规律脉冲”的报告与那卷神秘古绢的破译进展,被朱由校严格控制在最小的知情范围内。然而,朝堂之上的暗涌,却并未因之前的血腥清洗而彻底平息,反而在一种诡异的静默中,酝酿着新的波澜。

这一日朝会,讨论的是户部汇总的春税收缴与新政推进情况。数字比往年好看许多,尤其是南方几个试点推行新税法与金融改革的府县,国库入库明显增加。然而,当户部尚书略显振奋地汇报完毕,准备接受褒奖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一位以清直敢言、学养深厚着称的老臣,却缓缓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刘宗周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清晰地在殿中回荡。

朱由校目光微凝,抬手示意:“刘卿请讲。”

“谢陛下。”刘宗周躬身,继而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望向御座,“户部所奏,新政之下,国库增收,此确为事实。然臣近日翻阅各地奏报、风闻,乃至民间舆情,却觉此‘增收’背后,隐忧实多。”

他顿了顿,见皇帝并未打断,继续道:“其一,增收多源自商税、海关及矿冶新策,而田赋之本,增长有限,反因清丈激扰、吏治未能尽善,在多地引发民怨诉讼。此乃舍本逐末,长此以往,恐伤国本。”

“其二,为追比税银,地方官吏不乏滥用‘考成法’者,苛责小民,追逼富户,甚至有‘包税’、‘预征’等恶政复萌之象。江南有民谣云:‘旧税未清,新税又至,胥吏如虎,民何以堪?’此虽片面之词,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陛下行新政,本意为富国强兵,泽被苍生,若反使黎庶不堪其扰,则有违圣心仁德。”

“其三,”刘宗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目光扫过殿中诸臣,“臣闻,为筹海师、兴格物,朝廷耗费巨万,尤以那‘格物院’为最。其所研之物,或为虚无缥缈之星象奇谈,或为耗资无数之奇技淫巧,于国计民生裨益几何?未见其实,先耗其财。更有甚者,近日滇南、南洋屡生事端,将士捐躯,边民不安,坊间多有传言,皆与那‘星象’、‘异石’之事隐隐相关。臣斗胆直言,若因穷究此等虚妄之事,而轻启边衅,内耗国力,动摇民心,实非社稷之福!”

他最后深深一揖:“陛下,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此内外多事之秋,臣恳请陛下,稍敛雷霆之威,缓行急切之政,重拾仁恕之道,宽抚民心,稳固根本。至于那格物玄谈、海外虚利,不妨暂缓,待国力殷实、朝野安定,再图不迟。”

刘宗周这番话,引经据典,看似忠恳,实则尖锐。他避开了“星骸”、“谋逆”等敏感词,却将矛头直指新政的核心矛盾、格物院的巨额耗费以及近来边疆不宁的根源,并将其归结为皇帝“急切”、“穷究虚妄”,最后上升到“动摇民心”、“非社稷之福”的高度。其言辞之老辣,立意之“正道”,令殿中许多原本噤若寒蝉的官员,心中暗自赞同,却又不敢表露。

朱由校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他认得刘宗周,此人非东林党核心,但清望极高,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学说主张“慎独”、“诚意”,强调道德修身与民生根本,对激进变革素来持保留态度。他此刻站出来,绝非一时心血来潮,很可能代表了朝中一大批沉默的、对新政和格物院抱有疑虑的官员的集体心声。他们的诉求或许与江南那些利益受损的士绅不完全相同,但其“缓行”、“重德”、“固本”的主张,在眼下星骸威胁迫近、内部压力巨大的背景下,却拥有相当的道德吸引力和现实基础。

若强行驳斥甚至惩治刘宗周,无疑会坐实“拒谏”、“苛察”之名,进一步寒了这些“清流”之心,甚至可能将他们推向反对派一边。但若妥协退让,则新政必然受阻,格物院的资源也会被质疑,“镜像计划”将举步维艰。

就在殿内气氛凝滞,众人屏息等待皇帝反应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刘公所言,振聋发聩,慈烺受教。”

太子朱慈烺从御座侧下方的监国位上站了起来,向刘宗周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御座,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刘公所虑,实乃老成谋国之言。新政推行,利在长远,然过程中之弊病,亦不可不察。格物院所研,或有其理,然耗费甚巨,见效未明,民间疑窦,确需正视。”

朱慈烺的话,让满殿皆惊!太子竟然在朝会上,公开附和刘宗周对新政和格物院的批评?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就连刘宗周本人,也略显意外地抬了抬眼。

朱由校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深邃难明。

朱慈烺仿佛没有感受到那目光的压力,继续道:“然,新政关乎国运,不可轻废。格物之研,陛下既寄予厚望,亦必有深意。儿臣愚见,或可折中:新政推行,当更重吏治监察,严惩害民之官,减缓清丈步伐,以安民心。格物院用度,可由户部与内阁会同审核,明确项目,定期查验实效,凡确无益于当下国计民生者,酌情削减。如此,既不失革新之志,亦能缓释朝野之忧,彰显朝廷纳谏之诚,恤民之心。”

他提出了一个具体的折中方案:在维护新政和格物院基本盘的同时,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和收缩,强调吏治和实效,以安抚反对声音。这既回应了刘宗周的批评,又没有全盘否定皇帝的既定政策,更像是一个试图调和矛盾的“修补”建议。

殿中许多官员暗自点头,觉得太子这个提议务实且可行,既给了皇帝台阶,也回应了清流的关切。

朱由校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太子所言,不无道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新政吏治,确需严察。格物院用度,亦可令有司详核。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过刘宗周及众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海疆不靖,夷狄环伺,非强兵无以守土,非新技无以制敌。格物院所研,纵有虚耗,亦是未雨绸缪,博弈未来。朕意已决,海师之建,格物之研,不可缓,更不可废!至于具体措置……便依太子所议,着内阁会同户部、都察院,详议新政监察与格物院审核章程,报朕裁定。”

他最终采纳了太子的部分建议,做出了程序上的让步,但在根本方向上——继续加强军备和科技研发——毫不动摇。这是一种强势的妥协,既展现了纳谏的姿态,又牢牢把握着核心决策权。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山呼。刘宗周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一揖,退回了班列。

朝会散去,但波澜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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