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抉择时刻(2/2)
韩铁锤听到这里,喉头滚动,眼圈有些发红,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
“所以,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答应’或‘不答应’的选择题。”杨熙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带着一种抽丝剥茧般的清晰,“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困境。答应,短期内或许能缓解危机,但长远看,幽谷将逐渐丧失自我,命运系于他人,我个人也前途未卜。不答应,我们将立刻面临胡老板可能翻脸、刘扒皮侯三卷土重来的直接威胁,生存压力巨大。”
他将困境赤裸裸地摊开,没有掩饰,没有美化。
堂内众人听得心头沉甸甸的,刚刚被梳理清晰的思路,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和无力感。似乎……真的无路可走?
“但是,”杨熙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眼中那簇一直未曾熄灭的火焰,此刻燃烧得更加明亮,“困境不等于绝境!无路可走,不代表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他走到堂中,目光灼灼:“胡老板为什么要把条件包装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再像昨天那样直接威逼?因为他看到了我们的价值,也看到了我们的难缠!他不想付出强攻的代价,他想用更聪明、成本更低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还有谈判的资本!说明他有所求,也有所忌惮!”
“我们的资本是什么?”杨熙竖起手指,“第一,幽谷现有的产出和组织能力,证明我们有持续创造价值的潜力。第二,‘惊雷’代表的特殊技艺和背后的匠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指向自己的心口,又指向堂内每一个人,“是我们这些人!是经历过生死、愿意为守护家园而战、并且证明了自己能战的这些人!一个充满凝聚力、战斗意志和创造力的集体,比一堆死物,有价值得多!”
他的话点燃了众人眼中渐熄的光芒。
“胡老板忌惮什么?”杨熙继续分析,“第一,强攻的代价。第二,我们可能鱼死网破,毁掉他想要的东西(尤其是技术和人才)。第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可能也担心,逼得太急,会把我们彻底推向他的对手,或者……让我们做出更不可预测的事情。”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立刻在‘答应’和‘不答应’之间二选一。”杨熙总结道,语气坚定,“我们要利用这三天的缓冲期,做三件事!”
“第一,继续向胡老板展示我们的‘价值’和‘不可预测性’。赵叔,伤员的救治、防御工事的抢修、内部的整顿安抚,要加快,要做出成效,让他看到幽谷的恢复能力和组织力。周青叔,外围的侦察不能停,尤其是对刘家集和卫所动向的监视。”
赵铁柱和周青重重点头。
“第二,准备谈判的‘筹码’和‘底线’。”杨熙看向李茂和老陈头(老陈头也被叫来了,一直沉默地蹲在门口),“李茂先生,陈老伯,我们需要准备一份‘技术交流’的初步提纲,只涉及最外围、最不核心的原理和安全规范,展示我们合作的‘诚意’,但核心必须牢牢守住。同时,我们要明确我们的底线——幽谷的日常管理主导权必须在我们手中,粮食供应比例和价格必须合理,匠人不能强制北调。至于我是否北行……”他沉吟片刻,“可以作为最后的谈判条件,但必须加上确保我安全往返、以及幽谷在此期间绝对安全的附加条款。”
“第三,”杨熙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要设法,给胡老板制造一点……‘额外的麻烦’,让他不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身上,也让刘扒皮和侯三那边,没那么容易被他安抚或利用。”
“额外的麻烦?”吴老倌捻须的手一顿。
杨熙走到窗边,望着谷外胡驼子营地的方向,声音低沉:“刘扒皮贪婪,侯三新败怨气冲天,雷彪多疑。胡驼子想把他们当棋子用,但这棋子……未必听话。昨夜周青叔送去卫所的那句话,应该已经在雷彪心里种下了刺。我们或许可以……再浇点水。”
他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吴老伯,您能否通过王老栓或者其他可靠的渠道,往刘家集和卫所方向,再散点‘风声’?就说……胡驼子代表范节度使,正在与幽谷秘密接触,开出的条件极其优厚,幽谷主事人‘深受感动’,正在考虑。而且,胡驼子对刘老爷‘配合不力’导致昨夜渗透失败‘颇为不满’,对侯哨总‘损兵折将’更是‘评价不高’……”
吴老倌眼睛一亮:“主事人是想……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和猜忌?让刘扒皮和侯三觉得,胡驼子可能会抛弃他们,甚至拿他们当替罪羊?如此一来,他们要么更加卖力表现以求挽回,要么……就可能心生怨怼,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作梗?”
“正是!”杨熙点头,“水越浑,对摸鱼的人越不利。胡驼子想要从容布局,我们就不能让这局太清爽。他要合纵连横,我们就让他的‘盟友’之间先起龃龉!”
这个大胆而冒险的策略,让堂内众人既感到心惊,又隐隐生出一丝希望。是啊,为什么只能被动应对?为什么不能主动给对手制造点麻烦?
“可是……这会不会激怒胡驼子,让他直接翻脸?”李茂担忧道。
“所以分寸要把握好。”杨熙道,“风声要散得模糊,像是从‘不明来源’泄露的,不能直接指向我们。而且,我们要同时向胡驼子展示‘合作诚意’(技术提纲)和‘防御决心’(整修工事)。一手软,一手硬,让他摸不清我们的真实意图,也让他投鼠忌器。”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前路艰险,没有万全之策。我们要做的,是在夹缝中求存,在钢丝上行走。可能会摔倒,可能会受伤,但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保持清醒,守住底线,未必不能闯出一条生路!”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迷茫渐渐散去,恐惧被一种悲壮的决心所取代。是啊,最坏不过一死。但就算死,也要挣扎着,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怎么死,而不是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主事人,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韩铁锤哑着嗓子,第一个表态。
“对!听主事人的!”
“守住咱们自己的家!”
“跟他们周旋到底!”
短暂的混乱与分歧之后,一种更加坚韧、更加清醒的共识,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悄然凝聚。
杨熙看着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将内部的压力暂时转化为一致对外的动力。真正的考验,在三天之后,在胡驼子看到他们的“回应”之后。
而此刻,在刘家集阴森森的刘府后院,一场因“离间计”而起的风暴,正悄然酝酿。侯三带着满腹的羞辱和猜疑回到卫所,面对雷彪的滔天怒火和那句诛心的警告,他会如何解释?又会如何行动?
棋子,未必甘愿永远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