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破晓微光(1/2)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幽谷上空,连惯常的虫鸣都仿佛被这浓墨般的夜色吸走了,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饱胀的寂静。打谷场边那几棵老槐树的轮廓模糊在黑暗里,像几个蹲踞的巨人。
共议堂内,灯火通明。
但光亮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炭盆里的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围坐众人脸上明暗不定的光影。
杨熙坐在主位,背挺得笔直,但眼下的淡青色阴影泄露了连日的疲惫。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几张新的记录——周青带回来的,关于那些神秘货郎更深入的探查结果。
“清河镇,‘悦来居’客栈。”杨熙的声音不高,带着熬夜后的微哑,却字字清晰,“那两个商贾打扮的人,在那里住了五日,深居简出,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进出他们房间汇报。我们的眼线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看见其中一人面白有须,似有文气,另一人胖硕,常带笑容。他们打听幽谷的细节,极其详尽,甚至问到了……”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众人,“问到了我祖父杨老根当年在滁州是否与人交往,以及家父早年是否去过北边。”
堂内一片死寂。
连向来急躁的韩铁锤,也屏住了呼吸,一双环眼睁得老大,里面翻腾着震惊和不解。打听主事人年轻、家中情况,还可理解为评估对手或寻找弱点。但打听一个早已衰迈、几乎不出山谷的老翁的过往,和一个沉默寡言、只知埋头干活的木匠早年行踪?这指向性太强,目的也太诡异了。
吴老倌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几乎要捻断几根。“滁州……北边……”他喃喃重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疑不定的光芒,“难道……是故人?或是……仇家?”
“不会。”杨大山忽然开口,声音沉实,斩钉截铁。他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块经过风雨冲刷的岩石,此刻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向杨熙,又缓缓扫过众人,“我爹一辈子老实种田,年轻时最远只到过县城。我早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做木工活计,去过的地方是多,但也从未与人结下需要如此追索的仇怨。更别说,是能驱使这等精细探子的人物。”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带着工匠特有的、对事实的笃信,让众人心中的惊疑稍定,却又陷入更深的迷雾。
“不是寻仇,那便是……寻人?”李茂沉吟道,指尖轻轻敲击着记录的木板,“或者,是寻‘根’?他们反复打听主事人的‘本事’来源,打听谷内这些新奇规矩和农法的来历……”
周氏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熙儿,他们……他们会不会是官府的人?觉得咱们谷里这些不同寻常,是……是有什么隐患?”她没说出“聚众谋反”之类的词,但那份恐惧清晰地写在脸上。
杨熙缓缓摇头:“若是官府,尤其是黑山卫所雷彪那样的,行事不会如此隐秘迂回。更不会对祖父和爹的陈年旧事感兴趣。他们的做派,倒更像是……”他搜索着词汇,“更像是某些有自己势力、行事讲究章法、且目光并不局限于眼前一隅的……地方豪强?或是……某些有特殊背景的门客?”
这个猜测让堂内气氛更加凝重。如果只是土匪恶霸,尚可力敌。如果牵扯到更庞大、更复杂的势力,幽谷这点根基,恐怕经不起一丝风浪。
“会不会是……北边行商胡驼子那边的人?”韩铁锤挠着头,提出一个可能,“看咱们买卖做得好,想摸清底细,要么吞了,要么合作?”
“不像。”吴老倌否定,“胡驼子是纯粹的逐利行商,手伸不了这么长,也用不着查如此细致入微的往事。”
讨论陷入了僵局。未知的敌人,比明晃晃的刀枪更让人不安。
“无论他们是谁,想干什么,”杨熙打破了沉默,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有力,“眼下,他们还在观望。这是我们的机会。在他们做出进一步动作之前,我们必须让自己变得更‘扎手’,更让他们觉得‘动不如静’。”
他话锋一转,看向李茂:“李茂先生,你那边,进展如何?”
提到这个,李茂一直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许,眼中透出几分近乎亢奋的光彩,但很快又被谨慎压下。他从随身带着的布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只有拳头大小的东西,放在桌上,层层打开。
油纸里,是一个深褐色、表面粗糙、隐约能看到竹片纹理和黏土涂层的圆柱体,长约半尺,粗如海碗。一端封死,另一端有一个小小的、塞着软木塞的孔洞。一根浸过油的细麻绳从孔中引出。
“这是按照老陈头‘分层装填、定向破裂’的思路,做的第三版试验壳。”李茂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发颤,他极力控制着,“外壳是双层老竹片,用鱼胶黏合,外敷混合麻絮的黏土,阴干后低温焙烧,使其炭化增强韧性,又不至于太脆。内壁,在预设的破裂方向,用薄石片嵌出导槽。”
他拿起这个不起眼的圆柱体,指向封死的那一端:“这一端黏土层加厚,竹片也多加了一层。而这一端,”他指向有引线的开口端,“以及侧壁其他方向,相对较薄。内部装填也分了层:底部是二两‘丁申’号颗粒火药,作为抛射底药;中间用一层浸湿后晒干的致密粗麻布隔开;上层是四两混合了细铁砂、碎瓷屑和少量干石灰粉的‘杀伤层’;最上面再用一层干土压实封口。”
他的描述细致入微,众人仿佛能透过那粗糙的外壳,“看”到内部精心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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