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雪至(2/2)
美,是极致的美。但在这极致的美景之下,隐藏的是极致的严酷和隔绝。
杨熙用一根长长的竹竿试探着插向门外的积雪,竹竿几乎没至手柄,才触碰到坚硬的地面——积雪深度接近成年人的腰部!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他们完全被困在了这幽谷之中,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所有的路径都被埋没,所有的警戒机关也多半失效。幽谷,真正成了一座冰雪孤岛。
生存的考验,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全新的、也是最艰难的阶段。他们必须依靠这几个月来积累的所有物资、智慧和坚韧,独自面对这银装素裹下的漫长寒冬。
大雪封山,幽谷彻底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日常的生活节奏被完全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下,为了节省每一分能量、每一份物资而精心计算的生存模式。
首要的挑战是出行。每一次出门,都如同进行一场小型的探险。杨熙和杨大山轮流,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才从门口清理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的雪道,通向柴棚、煤堆和鸡舍。即使是这样短的距离,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跋涉,也异常耗费体力。冰冷的雪粒会顺着裤脚和袖口钻进去,瞬间融化,带来刺骨的冰凉。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浓的白汽,胡须和眉毛上很快就会结上一层白霜。
取用燃料和喂鸡成了每日必须完成的、最艰苦的户外任务。杨熙负责清理通往更远处柴棚和煤堆的路径,并用藤筐将一日所需的煤炭和木柴搬运回屋。这个过程往往让他满头大汗,但一旦停下,汗水浸湿的内衣立刻变得冰冷,贴在皮肤上极为难受。他不得不格外小心,避免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受寒生病。杨大山则负责鸡舍,确保那只母鸡有足够的食物和清水(需要经常敲碎水槽里冻结的冰)。
室内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到了极致。大部分时间,一家人都围坐在灶台附近,借助那点有限的煤火取暖。周氏的日常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室内。她需要精打细算地分配每日的食物消耗。熏肉被切成极薄的片,每次只放几片在炖菜里提味。粮食更是严格按照计划取用,多一粒米都不会浪费。那五斤青盐,此刻显现出巨大的价值,让她在调味时,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不必像以往那样捉襟见肘。
杨大山继续着他的手工活。他利用这段时间,将之前收集的皮子边角料,仔细地拼接、缝制,试图做几双更厚实的皮袜,或者修补一些破损的工具手柄。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专注,这既是劳动,也是在这漫长禁锢中保持心智清明的一种方式。
杨丫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她大部分时间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如何更有效地利用有限的食材,或者安静地听祖父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和生存经验。偶尔,她会趴在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帘一角),看着外面被冰雪覆盖的、寂静无声的世界,大眼睛里流露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
杨老根是重点保护对象。他的咳嗽在严寒中确实有些反复,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凶险,但总是断不了根。周氏每日雷打不动地给他熬煮艾叶姜汤,并将屋内最暖和、离灶台最近的位置让给他。杨熙则时刻关注着祖父的精神状态,生怕这漫长的寒冬消磨掉他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那点元气。
而杨熙自己,除了承担最重的体力劳动和日常的警戒巡查(主要是观察雪地上是否有异常的足迹),心中还惦记着他那罐“冬珠子”实验酒。他将陶罐放在灶台后方一个温度相对稳定的角落,每天都会仔细观察。起初几天毫无动静,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在某天清晨,他注意到密封罐口的皮纸上,似乎有极其微小的气泡附着。他心中一动,轻轻摇晃陶罐,能听到内部液体细微的晃动声,似乎比刚开始时变得稀薄了些许。这微小的变化,在这几乎凝滞的冬日里,成了他内心一份独特的、充满期待的牵挂。
孤岛般的日子,缓慢而重复。白天短暂,夜晚漫长而寒冷。一家人围坐在煤火旁,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守着这方寸之间的温暖与安宁。每一个安然度过的冬日,都是对他们前期所有准备工作的检验,也是对他们意志力的磨砺。艰苦,是这冰雪孤岛上每日都在品尝的滋味;而变好,则隐藏在那未曾熄灭的灶火里,在那依然稳定的食物供给中,在那份于绝境中依然顽强滋生的、对未来的微小期盼里。